馬克突然打來電話,說周末聚一下,他請客。馬克是我大學時的室友,后來他考上了我們所在城市最好的大學讀研究生。電話里馬克的情緒聽起來不錯,應該是有好事吧。
果然,一見面他就一臉“成就感”,就是費盡周折終成正果的那種。沒等我問,他長長地舒了口氣,表情復雜地搖
搖頭說:“我的論文,發(fā)了!”
很顯然,我的反應與他的情緒并不合拍,他馬上補充道:“這事兒已經(jīng)折騰我快半年了!”
原來,盡管研究生培養(yǎng)改成了彈性學制,學生可以兩年畢業(yè),但是馬克所在學校仍沿襲以前的老規(guī)矩:研究生階段必須在公開出版的刊物上發(fā)表一篇與本專業(yè)相關的論文。
“院里的課可以少上點,畢業(yè)論文可以隨便點,老師們一般不會為難。可要是該發(fā)表的論文發(fā)不了,誰都救不了你。所以,對剛入學的同門,師兄師姐們介紹完院里各色典故之后,都會補充一句:‘別忘了,論文發(fā)表宜早不宜遲!’
“說得輕巧!你想想,這兩年研究生擴招都快趕上本科生人數(shù)了,我們學院短短5年已經(jīng)擴招了10倍。還有老師和在職人員也要為了職稱奮斗,都得發(fā)論文。學術期刊就那些,每個刊物一期頂多20來篇稿,要發(fā)稿,能容易嗎?
“說真的,我的導師是院里公認最好的老師?墒菐е30多個研究生,他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呢,你好意思去添麻煩嗎?
“剩下的就只有自己想招兒了。這學期開頭的時候,我發(fā)誓一定要盡快發(fā)一篇,不然畢業(yè)就遙遙無期了。
“首先到資料室把所有刊物的風格熟悉一遍,知己知彼。其中最權威的先排除掉,因為基本上被圈內最知名的幾位專家把持著。投稿比較集中,或者當?shù)馗咝C芗囊沧詈门懦荛_激烈競爭,以免費力不討好。
“剩下的10多個刊物就是主攻方向了。一般都是偏遠地方的,像新疆、黑龍江什么的。反正只要公開出版就行。
“接下來就得炮制論文了。論文怎么寫大家心中都有數(shù),大多都是‘往巨人的肩膀上站站’,借鑒一下‘前人的研究成果’。至于郵寄,傻子才不一稿多投,千萬不用客氣。這都是那些‘先行者’的經(jīng)驗之談!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馬克。很明顯,剛開始的“成就感”早已散去。我無法把他的不屑和無奈,與剛考上研究生時的他聯(lián)系在一起。
“如果文章僥幸被某個編輯看中了,那離發(fā)表就只有一步之遙———交錢!
“交錢?不是還有稿費嗎?”
“你說的都是老皇歷了,F(xiàn)在給稿費的是鳳毛麟角,交各種費的才是主流!寢室一哥們兒,頭天聽說稿子能用,第二天就去雜志社,人家說要版面費,200元。交完錢還得跟人家說聲‘謝謝老師’!你不交,想交的還排著隊呢!還有一同學,貸款上的學,人家要1000元,誰讓他的稿子長呢,還不是一分不差交了。
“離學校規(guī)定的時間還剩兩三個月,眼看著寢室其他人論文都發(fā)了,我寄出的幾十封信還是沒一個有回音。那些天我見人就問‘你發(fā)了嗎,怎么發(fā)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想發(fā)財想瘋了呢!”馬克一臉苦笑。
“那天,一位小師妹給支了個招兒:找中介。原來,校園里的墻上經(jīng)常有人貼小廣告,為學術期刊聯(lián)系客戶,發(fā)增刊不成問題。當然,四五百元錢是少不了的。她就是這么弄了一篇。我當時就想,‘一顆紅心兩手準備’,萬一不行還真得請小師妹幫忙找個中介。是不太光彩,好歹能畢業(yè)不是?
“守株待兔不行,還得主動出擊。于是挨個兒打電話,問稿子收到了嗎,能用嗎?好不容易東北一個雜志說稿子還行,可惜聯(lián)系遲了:跟另一篇稿子撞題了,人家那位搶先交了版面費!
“就在我快絕望的時候,另一家雜志給我發(fā)來一封信,說稿子能用,不過‘雜志社經(jīng)營困難,發(fā)稿將在訂刊者中優(yōu)先考慮’。還附上了匯款地址。
“200元錢,我毫不猶豫當天就寄了,只要有機會發(fā)表就行。萬一上當就自認倒霉吧,橫豎不就200元錢嗎?還好,對方收到錢之后很快回信:兩個月之后上版。
“兩個月時間在焦急中過去了。拿著手中的樣刊,我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別的都懶得去想了,反正,半年來壓在心里的石頭落了地!”說完,馬克又長長地舒了口氣。
(李程)
特約編輯:張慶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