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建筑工:一份白菜算一頓飯 一盅白酒御半夜寒(圖)

    體驗 10分鐘不到腰酸腿麻

    因為急著搶工期，計劃第二天往一片鋼筋框架上澆筑混凝土，記者加入到了綁鋼筋的行列。看著工人們一手拿著鐵絲，一手拿著勾鉗，一勾一轉，熟練地給鋼筋扎好固定結，記者也躍躍欲試。然而，看似簡單的活，其實并不簡單。記者發(fā)現，第一個麻煩就是不會用力，因為沒有掌握好技巧和力道，綁鋼筋時，用勁小了，打的結就松，用力過大鐵絲沒擰幾道就折斷了，只能返工。幾分鐘下來，別的工人已經綁了幾十個，記者連巴掌大的地方都沒綁完。

    記者手里活逐漸熟練起來，但緊接著又遇到了第二個麻煩——蹲不住。綁鋼筋要整個身體盡量貼近鋼筋框架，然后將鐵絲對折，繞過鋼筋，用專用的帶鉤子的工具打結，綁完一處挪動身體，再綁另一處，站起來挪動既消耗體力，又耽誤時間，可持續(xù)蹲在鋼筋框架上，不到10分鐘，記者感覺腰酸腿麻，趕緊站起來挺直了腰。不遠處的幾名工人笑了起來?！靶』镒?，看樣沒怎么干過呀?！庇浾吆芸毂还と藗儭安鸫保s緊又伏下身子，跟著忙活起來，但每過十幾分鐘，還是得站起來放松一下筋骨。

    坐著板磚解決一頓飯

    好不容易 “挨”到了午休時間，將近11時30分，工人們陸續(xù)起身，各自返回宿舍，拎起飯缸走向食堂的窗口。“來份白菜，兩個饅頭。”“半份蒜薹，兩份米飯。”記者看到，工人們每人一張飯卡，不同的菜價格不同，最便宜的是白菜豆腐，4元半份，饅頭每個5毛。

    除了拿著飯卡打飯的，還有十多名工人在食堂外、緊鄰工地的一塊地方領著午飯，每人一份白菜，饅頭隨便吃。有的工人把盛菜的塑料袋擺在水泥地上，席地而坐，大口地吃起來?？吹接浾咭布尤氲疥犖?，一名工人主動遞給記者一塊磚頭，讓墊在屁股下?！澳闶莿倎淼?？”說話的工人叫姚開業(yè)，是這支隊伍的領頭人。

    姚開業(yè)和十幾名工人都是干散活的，臨時到工地上幫忙，因為沒有宿舍，也沒有飯卡，他們只能在室外吃午飯。姚開業(yè)告訴記者，干散活和固定工最大的區(qū)別是，工資可以按天結算，他們幫工過后，就會立馬轉戰(zhàn)其它的工地，天天都能見到錢，心里也更加踏實。

    天冷工地上一片寒氣

    從午飯開始到下午上工，工人有一個半小時的午休時間。在宿舍里，大多數工人都仰躺在床上打起了盹，有的則拿出手機玩起了游戲。

    一個半小時很快過去，再次返回工地，已經有些變天了，大風吹起的塵土在工地里打著轉，記者聞到了一股濃濃的塵土味。只是塵土還算不了什么，因為偌大的工地沒有任何擋風的地方，一陣寒風過后，直往脖子里鉆，記者連打數個寒戰(zhàn)，手里的工具也跟著不聽使喚了。

    “干嘛到這來？錢不多掙，又累又臟。像我們這樣干零工的，一天也就180塊錢，遇上下雨天還出不了工，就沒得賺?！睂O成是江蘇鹽城人，算是整個鹽城工人的小領班，對記者到工地打工，他有些不理解。孫成只有28歲，但干施工活已經有近10年光景?！斑^去我跟著老爸干，現在是老爸跟著我干。”孫成笑著說，他的父親和母親都在這支隊伍里，妻子則留在老家照顧兩個孩子，為了孩子、加上父母在身邊，才讓他多了幾分留在工地上的動力。

    一盅白酒能御半夜寒

    結束了一天的活，工人們陸續(xù)走下工地，在食堂窗口前再次排起了隊?；锸硾]有太多變化，白菜豆腐、炒芹菜、豆芽和韭菜炒雞蛋4個菜，主食是饅頭和米飯。食堂不遠處，十幾名干散活的工人抽著煙，等待工地結算一天的工錢。

    吃過晚飯，幾個房間變得熱鬧起來。一棟二層板房區(qū)并排著大約20個房間，因為每個房間內除了一張桌子，再沒有其它家具，即使放下了5張高低床，也顯得空蕩蕩。與中午的休息時間相比，只要不用加班干活，晚上的時間顯得格外充裕。38歲的費縣人董利江坐在床頭，對面的幾個工友還在小口喝著從家里帶來的白酒，桌上是從食堂打回的飯菜?！巴砩虾赛c，身上暖和，半個晚上都不感覺冷，還能解解乏。”幾個工人一邊樂滋滋地喝著一邊說道?！翱诖镆矝]幾個錢，出去也沒什么意思?！倍f，晚上不加班就沒啥事可做，平日里除了到附近的超市買點生活用品，沒有特別的消遣。

    隔壁4名工人玩著“升級”，手里的撲克有些破損，但還是玩得十分開心，不時有其他工友來“觀戰(zhàn)”。

    天剛亮工人已出工

    在工地上呆了一天，盡管沒干多少活，但記者已經明顯感覺十分疲憊，倒在床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睡著了，一夜無夢。

    正月十四的早晨，第一縷太陽升起時，工人們已經開始忙活著出工，記者突然醒來，宿舍里已經沒有了人影，工地上傳來叮叮當當的鋼筋聲。

    “我們6點半上的工，這還是因為天短，夏天早晨5點半，大家就都起床了?！睆呐R沂來青打工的齊宜倫告訴記者，他干了兩年的鋼筋工，只要不下雨，每天天一亮就會出工干活，這是自己的習慣，也是規(guī)矩。

    從正月初八返回工地，齊宜倫已經干了近一周，可正月十四這天，他顯得特別興奮。

    “今天干完活就回家嘍?！饼R宜倫咧著嘴說，來工地前就已經說好了，工地上同意大家回家過正月十五，而且專車接送。

    “這趟回家可就不一樣了?！饼R宜倫說，春節(jié)前往家趕是和家人團聚，這趟回家是和家人道別，下次回家就得等到幾個月后了。

    打工供出研究生兒子

    和其他“零工”一樣，侯貽華的中午飯也是在室外吃的，只不過在他的屁股底下墊了一塊磚頭，裝菜的塑料袋擺放在泡沫盒子上，吃飯時也更顯斯文。“侯師傅，您家里幾個孩子呀？”“兩個?！薄岸级啻罅耍Y婚了嗎？”“大的26歲，今年畢業(yè)，小的23歲，在新泰煤礦上班，都還沒成家呢?！碧岬絻蓚€兒子，侯貽華聲調高了不少，尤其是大兒子，讓他底氣十足。侯貽華說，大兒子在廣西桂林一所高校讀完本科后，又考上了研究生，學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yè)，今年畢業(yè)，春節(jié)前已經聯系好了保定一所高校的教師崗位?！霸龠^小半年，他就去上班。”侯貽華臉上明 顯 帶著 幾 分驕傲，然而 工 友的一個問題，讓他又把頭埋了下來。工友向侯貽華打聽供養(yǎng)一個研究生得花多少錢，侯貽華把最后一口饅頭塞進嘴里，然后點著了一支煙?！皬纳洗髮W到今年研究生畢業(yè)，花了小10萬。”侯貽華說，大兒子上學每年的學費、住宿費等就得五六萬元，好在兒子還知道節(jié)省，加上申請了助學貸款和平日打工賺點生活費， 但零七碎八地算下來，8年時間還是花了近10萬元。

    “孩子想上學，咱當父母的能說啥？難不成讓他們以后和咱們一樣，在工地上干活？”侯貽華告訴記者，為了供養(yǎng)孩子上學，他和妻子都在外打工，他在工地上，妻子在一家小飯店幫著賣早點、打點零工，夫妻倆一個月生活費1400元左右，剩下的都攢起來，隨時準備應付孩子們的各種需要?！叭诉@一輩子就這樣，忙里忙外都是為了孩子，趁著現在能干，雙手勤快點，多賺點。”侯貽華說，49歲的他已經在工地上干了19年，只要能達到施工條件，哪怕是零下八九度，他也出工干活，為的就是一家人能夠過上好日子，如今大兒子即將成為高校教師，小兒子工作也挺踏實，他和妻子的心里也更加有底了，但接下來還有一項重要任務——給兒子掙錢娶媳婦。

    再過20年還有誰來干活

    在工地上，姜如明顯得很悠閑，偶爾指揮著工人里的“小領班”，傳達施工方的要求：“把那些鋼管規(guī)整規(guī)整，這些氈布也都碼齊了放到一邊?！彼且患覄趧展镜男±习澹K鹽城的幾十號工人都是他帶到工地上的。姜如明說，他曾經當過村干部，也曾在企業(yè)里跑過供銷，直到1997年廠子倒閉了，他才干起了勞務行當，憑著曾經當村干部時積累的威信和人脈，帶著幾十名工人全國各地到處干工程。

    說到工人不足，姜如明也有些無奈：“幾年了，都是這些人，年輕人都不愿意到工地?！苯缑髡f，他手上的工人大約四五十人，但年齡幾乎都在四五十歲左右，稍微年輕一點的，或者不愿出家門四處漂泊，或者不想在工地上風吹日曬?！艾F在很多家庭都是一個孩子，全家人拿錢培養(yǎng)，上學十幾年二十年，大學畢業(yè)了再到工地上干活，父母也不答應?！苯缑鞅硎?，現在很少有人學木工、瓦工，建筑行業(yè)可能很快就會出現青黃不接的狀況，他擔心再過20年，還有誰來蓋房子。

    工資是共同關注的問題

    “這幾年工資好要多了，工人們干活要的就是鈔票，只要能及時給錢，苦點累點不算啥?！苯缑髡f，憑著十多年的經驗，每次外出打工他只選擇信得過的老板，即使工資稍低一點，只要保證按時發(fā)放，大家也都樂意去。記者采訪中，不少工人表示，和老板談工資時，他們很硬氣，但年底要工資時，他們很弱勢。打工時，即使工資稍低，他們也愿意選擇那些正規(guī)的大企業(yè)，而遠離工資待遇更高的小包工隊伍。

    對工人工資的發(fā)放，張啟亭也有很多話要說，春節(jié)前一個月，總公司發(fā)出通知，每周六分公司負責人都得開會，議題就是如何保證工人的工資到位。“給工人按時發(fā)工資是理所當然的，不給錢我們也于心不忍，可有時候我們也沒辦法?！睆垎⑼ふf，他們作為建設方，所有的工程款和工人工資都得向開發(fā)商去要，每到年底，他們也都得求爺爺告奶奶似的四處去結款，常常一去數趟。

    挽留工人建設方“哄”著來

    張啟亭是建設方在工地上的負責人，工地上的人管它叫張總，在最終得知了記者的身份后，張總向記者道起了苦水。“現在招個工人真的很不容易，就差到家門口求著了。”張總說，他們正在施工的是一處市重點項目，為了趕工期，他親自上陣過問招工的事情。春節(jié)前，為了挽留工人多干幾天，早早就發(fā)出通知，凡是堅持到小年后仍然能留在工地的，工資翻番，而且公司備足年貨，臘月二十八專車送回家。然而，張總的好意，沒有多少工人“領情”，尤其是四川、貴州等地的工人，不到臘月二十，便背起行李要求結算工資?！耙荒昊夭涣艘粌商思遥垡膊荒苡矓r著。”更為重要的是，張總還指望著這些工人春節(jié)后回工地繼續(xù)干活。

    從臘月二十五無奈停工，到正月初五這段時間，張總在家里坐立不安，心里最擔心的就是春節(jié)后有多少工人能回到工地。正月初八，臨沂、濟寧和青島郊區(qū)市的一些工人終于陸續(xù)開工，張總每天清點人數，20人、40人、70人、80人……工地上的工人越來越多，張總心里的那根弦卻始終緊繃著。“正常的話需要300來號人，現在還差得遠呢，明天又要走一批，十五還得耽誤一天。”

    向往穩(wěn)定體面的生活

    劉鋼和他的徒弟是這處工地上為數不多的年輕人，師徒倆負責工地預設套管的敷設安裝，劉鋼記錄和測量，徒弟扯卷尺?！拔以诠さ馗闪艘荒?，他是我老鄉(xiāng)，今年剛跟我出來的?！眲摳嬖V記者，初中畢業(yè)后，他就出門打工了，雖然今年剛滿18歲，但干過的活著實不少?！耙郧拔以陲埖旮蛇^，擇菜、洗菜、殺魚，什么都做，那活跟現在比起來，更臟更累，給的錢也不多?！眲撧o掉飯店的工作后，便來到工地打工?！拔矣行┩瑢W都去了廠子里，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比這活環(huán)境好?！眲撜f，在他的身邊，同齡人都不愿找太臟、太累的工作，他的這份工也算是工地各個工種里最輕松的。

    劉鋼告訴記者，他是家里的獨子，一個人在外打工，父母也很心疼，但留在父母身邊，只有種地一條路，想長長見識，有一天能出人頭地就得出門闖蕩。在劉鋼的心里有一個小夢想——將來也能當老板，哪怕是做點小生意。“現在沒技術、沒本事、沒錢，走到哪都是給人干活，就先在工地學點東西，攢攢錢，以后再籌點錢，找機會做個買賣?！痹趧撔睦?，建筑工人的生活軌跡完全與工地融為一體，無論工棚、宿舍如何整潔，在工地上打工依然難以離開臟和累，永遠是面朝泥土背朝天，因此將來一定要自己當老板，過上體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