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總是算賬的時候,稅收亦不例外。2011年,“減稅”成為整個年度的稅收關鍵詞。
個人所得稅調整、營業(yè)稅改征增值稅、房產稅改革試點、資源稅改革及車船稅微調,每每“稅事”變動,各界無不高度關注,媒體也競相報道。仔細來看,這些稅制變動都透著 “減稅”的意向。然而,全國稅收收入增長仍明顯高于GDP增長。
為什么越減稅,收上來的稅收反而越多?
間接稅不進行大調整,實際減稅效果難以顯現(xiàn)。百姓最關心以個人所得稅為代表的直接稅。這些從大家的腰包里面直接拿走的稅收,讓人感觸最深也最痛。但是,直接稅在我國現(xiàn)行19類稅收收入中所占比率并不高。以個人所得稅為例,2010年其占稅收總收入僅為6.6%。國家大部分的稅收收入,主要源自以增值稅為代表的間接稅稅種, 2010年間接稅占稅收總收入達56.7%。雖然間接稅不直接向百姓伸手,但是所有的商品與服務無不含稅,且稅率不低。這種無差別課稅特點(只要商品流轉就會計稅)與相對較高的稅率設計(增值稅一般稅率為17%),實實在在地推高了我國的宏觀稅負。
舉例來講,大家日常購買的食用油,從原材料開始,到榨取油脂,再到包裝上柜銷售,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會根據價格計征稅收,最后的售價中就包含有增值稅、營業(yè)稅、消費稅等等。只要購買食用油所承擔的稅負就會一樣,無論你是哪種收入水平,這就是間接稅的無差別課稅。同樣,在以直接稅為主的國家,商品含稅相對較低,因政府大部分稅收都在收入環(huán)節(jié)直接收取,收入水平高多繳稅,收入水平低少繳稅。這樣就能夠比較好地實現(xiàn)讓收入高的群體適當多納稅,收入低的群體稅負少一些。然而,直接稅制較之間接稅制,無論是制度設計還是征收管理,都更復雜,也更困難。從間接稅制走向直接稅制需要多方面的準備。比如我國今年進行的個人所得稅改革,以及房產稅改革試點,遇到的很多難題,還需要進一步解決。但我國稅制走向直接稅的改革方向不會變。
宏觀稅負指標,難以全面體現(xiàn)稅負輕重。稅收收入與GDP之比,曾是多年來衡量稅負輕重的關鍵指標。2011年11月,財政部發(fā)言人稱,“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口徑計算,2010年,我國宏觀稅負為26.4%,2009年為25.3%,而2009年世界各國平均水平為36.4%,其中發(fā)達國家平均水平為40.8%,發(fā)展中國家平均水平為32.9%?!眴栴}是稅收收入是實數(shù),每一筆都有據可查,每一分錢都入賬核算,但GDP卻只有統(tǒng)計核算的結果。無論GDP是高估還是低估,用一個實際發(fā)生額與統(tǒng)計核算值做比較,比率的精確度存疑,也就難以體現(xiàn)大家對稅負的感受。
實際上,老百姓感受的“稅負痛苦程度”還來自政府性基金、行政事業(yè)收費等其他政府收入形式的疊加。每度電里面的三峽工程建設基金、每噸水里面的污水處理費、每個市場攤位費里面的菜籃子工程基金等等,這些支出反映在日常生活當中,每筆或許并不多,但積累起來的壓力依然會有所感受。全面的稅負輕重感受,應該是一個綜合的結果。
現(xiàn)有國民經濟結構有拉升稅收收入的作用。2011年的“減稅”集中在了直接稅領域和部分間接稅領域。對稅收貢獻最大的制造業(yè)進行減稅的舉措,并未推出。世界各國經驗證明,工業(yè)化必然帶來稅收收入的高速增長,而制造業(yè)則是貢獻稅收的主力。中國目前正處于這個階段。從歷年的統(tǒng)計資料來看,無論是增值稅、營業(yè)稅還是企業(yè)所得稅,都有著強烈的生產型偏好,倚重制造業(yè)納稅。也就是說,只要我國沒有走完工業(yè)化歷程,只要稅制結構偏向對工業(yè)企業(yè)的征收,稅收收入還會有持續(xù)增長的動力。
從經濟開放的角度,中國制造已經逐漸成為了一種符號,這種符號的背后是全球化大生產向中國聚集。無論是商品生產還是服務貿易,在中國走一圈,打上Made in China痕跡的所有產品,都會成為課稅對象。每年幾萬億美元的進出口貿易活動,首先有關稅,其次有進出口環(huán)節(jié)增值稅,如此種種,這些稅收也直接計入了稅收收入的總額之中,成為稅收收入上漲的推力。
此外,實際通脹水平增加稅收收入作用明顯。如今,大家終于知道了CPI作為衡量通貨膨脹的局限性,那就是不能完整反映整個市場物價的變化。房價、能源價格、服務類價格等在CPI核算中的比重不高,但多年來的價格漲幅卻最大。CPI指數(shù)平穩(wěn)下的稅收高速增長,事出有因。
以房價為例,房屋價格以及租金價格在CPI的比重當中遠不及豬肉、糧食高,但對絕大多數(shù)人來講,這卻是大筆開支。契稅、營業(yè)稅及印花稅是在房屋交易過程中依據房價確定的稅收。近10年來各地房價的高企,令這類稅收收入增加明顯,壓在購房和租房人身上的稅負較之以往只多不少。再看看能源價格,如果說天然氣、用電的價格還在管控之中,那么燃油價格則是一路飆升。從3元多到5元多再到如今的7元多,持續(xù)上漲的燃油價格推高了大家的出行成本。同時,燃油當中所含的資源稅、增值稅、燃油稅附加等稅種,也隨著燃油價格增長而快速增加。很多勉強買得起車的人,卻不太用得起車。不難看出,這些生活中繞不開的商品價格上漲,帶動的稅收增加,卻隱匿于CPI指數(shù)之下。
資本輸入是稅收收入增加的一大力量。加入WTO10年,中國全面開放的不僅是商品市場還有資本市場。時至今日,中國已經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資本輸入國。進來的資本要逐利,就要投資。有投資就會有生產、有消費。外部資本輸入,形成的生產、經營乃至交易,都進入了我們的國民經濟循環(huán)。由于稅收涉及國民經濟各個環(huán)節(jié),可分為對資本和勞動課稅兩種主要形式。這類輸入資本的運行自然帶來了稅收,而隨著資本總量的增加,稅收收入也將相應增長。于是就不難解釋,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上萬億美元進進出出的資本,對稅收收入增加的顯著作用。
信息化的征管手段提高了稅收征收率。辦稅服務的信息管理把以前難以征收的稅款都收了上來。企業(yè)信息可以在稅務機關的數(shù)據庫中全面反映。數(shù)據分析下,按年度、按行業(yè)和按地區(qū)的稅收收入比較,能對偷逃稅行為進行針對性的預報及糾察。同時,稅票的條碼化管理,也令以前虛開增值稅發(fā)票的行為大為受限。這些都是稅收增加的技術原因。
總之,減稅的方向有必要堅持。在結構性減稅框架下,呼喚更全面的減稅改革,特別是間接稅改革。相信減稅的效果將逐步顯現(xiàn)。此外,高速增加的稅金更期待高速增加的優(yōu)質公共服務來匹配。對教育、醫(yī)療和住房這些大問題,稅收雖然還沒有能力完全承擔解決,但是很多方面可以有多的支撐與保障。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財政與貿易經濟研究所博士 何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