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的全部家產(chǎn)都用在上訪申冤，桌子上擺滿了當時的車票

一家人團聚卻沒有帶來太大的歡笑，因為這一切讓他們等了8年

　　堅強母親八年上訪　終為兒子討回清白

　　我兒無罪 槍下留人！

　　6月15日上午9時許，在山東省人大常委會門口，一幕感人的場景正在上演：一名男子雙手將一面“伸張正義”的大紅錦旗送到省人大工作人員的手中，滿臉淚水的他深深地給工作人員鞠躬，以感謝救命之恩，在場者無不潸然淚下。原來，他是一名剛剛從監(jiān)獄里出來的“死刑犯”。8年前，他糊里糊涂被送進監(jiān)獄，并被判處死緩。山東省人大常委會內(nèi)務司的工作人員接到他母親的申訴后，認為原生效裁判認定的部分事實不清，遂督促法院對案件進行重新審理，終使他重獲自由。

　　為此，法制周報記者趕赴山東蓬萊，去追查這個山東“佘祥林”案的始末，卻發(fā)現(xiàn)其中還包含著一個“慈母八年上訪拯救蒙冤‘殺人犯’兒子”的感人故事。

　　老人痛哭

　　6月20日下午,萬里晴空,從濟南出發(fā)的記者,奔波600余公里,終于抵達了村里集鎮(zhèn)車張家村。

　　“汪汪……”剛踏進陳世江的家，一條大黃狗就叫起來。首先印入眼簾的是看起來有幾分荒涼的院子和四間十多平方米的破舊平房。一張破舊且磨得起毛的沙發(fā)、一張因年久掉漆而無法辨別本色的木板床和幾個板凳，便是正屋的全部“家當”，旁邊的一間小屋里擺放著一臺舊電腦和舊電視機，給小屋增添了幾分現(xiàn)代“氣息”。

　　“我一直相信自己的兒子是冤枉的，他那么老實是不會殺人的！”一位老年婦女坐在客廳的小木板凳上掩面哭泣道，她就是陳世江的母親郭玉香，如果沒有她那8年艱辛的上訪，兒子也許至今還在監(jiān)獄中。如今，她那歷經(jīng)滄桑的臉上早已爬滿了皺紋。

　　回想起兒子那段悲慘遭遇，滿臉風霜的郭玉香老人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令記者聞之心酸。

　　飛來命案

　　“這一切還要從那次戀愛說起……”陳世江的不幸入獄，與自己的一段甜美而又辛酸的愛情有著牽連。

　　陳世江初中畢業(yè)后在家?guī)透改缸鼋ú纳�意�? “他是非常有上進心的�！惫�玉香說，1998年，當時只有22歲的陳世江辦起了自己的工廠——亨樂圓食品飲料廠，專做果奶的生產(chǎn)和銷售。這年，兒子與同村的張英（化名）結(jié)識，兩人很快進入了熱戀。于是兩人按照當?shù)仫L俗請人做媒，在得到雙方父母認可后，于當年中秋定親，媒人是陳世江的伯母張翠香，而張翠香又是張英的姑姑。

　　當年10月，陳世江與張英決定前往四川學習仿紅木家具制作，準備學成后辦家具廠。由于擔心受到阻攔，兩人未向張英之父打招呼就走了。張父知曉這一消息后勃然大怒，立即前往陳家“問罪”，并給陳世江打電話，令其立即將張英帶回，可兩人仍堅持學了一個多月才回來。在此期間，張父多次找陳世江父母吵鬧，并聲言要炸了陳家的房子，兩家人的關(guān)系逐漸破裂。

　　早在去四川學習前，陳世江曾問張英：“萬一你爹逼我們分手，怎么辦？”“那我就去跳水塘！”張英的回答讓陳世江萬分感動。接到張家的斷親“通牒”后，因擔心張英去尋短見，加之自己心有不甘，苦熬了幾天，陳世江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前往村委會廣播室找張英的好友張霞幫忙，希望能夠挽回這門親事，卻不料陷入了一樁殺人命案。

　　12月2日傍晚，也就是陳世江去找張霞的時候，媒人張翠香的弟弟張本香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其妻徐美芝被人殺死在家里，于是立即報了案。當晚，蓬萊市公安局民警對現(xiàn)場進行了勘察。

　　1998年12月5日，這一天對于陳世江來說，是改變他人生的一場噩夢的開始。

　　當晚，陳世江因涉嫌搶劫殺人被蓬萊市公安局民警抓走。

　　12月6日，陳世江因涉嫌故意殺人犯罪被刑事拘留。12日，蓬萊市公安局宣布“12·2”案告破。不久后，公安局聲稱陳世江已經(jīng)認罪。

　　當庭喊冤

　　“冤枉��！我是屈打成招的！”隨后，在煙臺中院開庭時，已經(jīng)認罪的“殺人犯”陳世江在法庭上大呼冤枉，稱其遭到了辦案民警的刑訊逼供，并當庭展示身上的傷痕。這一幕，讓在場者驚嘆不已，郭玉香這才“醒悟”過來。

　　“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們會刑訊逼供，這個時候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郭女士回憶當時的情況仍憤憤不平。在法庭上，郭玉香見到了手腳浮腫的兒子，老人頓時淚流滿面。當聽到兒子“喊冤”時，老人才明白兒子為何“認罪”了。

　　但是，蓬萊市公安局隨后卻出具證明，稱并未對陳世江刑訊逼供。煙臺中院據(jù)此認為陳世江的辯解純系抵賴，不予采納。

　　不久，煙臺中院認定：陳世江欲辦家具廠，但缺乏資金，適逢本村收繳提留款，遂產(chǎn)生劫取現(xiàn)金保管員張本香帶回家中的提留款之惡念。案發(fā)當日下午5時許，陳世江到村委辦公室窺探到張本香等人正忙于結(jié)算（提留款），遂于下午5時40分攜帶尖刀竄至張本香家，趁張妻徐美芝不備，掏出尖刀朝其腹部猛刺5刀，又從鍋臺上操起菜刀朝其頭、面部連砍數(shù)刀，后將徐拖至西屋，恐其不死，又拿來另一把菜刀朝徐猛砍數(shù)刀，致徐美芝頭、面部及肝臟組織損傷失血性休克死亡。然后陳世江持木棒藏匿于院內(nèi)廁所等候張本香攜款回家。當晚約6時10分，張本香攜款由村會計張本增陪同回家，陳見搶劫不成即從廁所內(nèi)竄出，用左手抓衣襟遮住臉部，持木棒擊打張本香一下，奪門逃出，又扔出木棒擊打張本增，趁機倉皇逃竄。

　　2001年3月23日，審判長宣布：陳世江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

　　八年上訪

　　“我兒子是無罪的，請有關(guān)部門槍下留人！”堅信兒子無辜的郭玉香決意要為兒子討清白。

　　郭玉香將此案上訴至山東省高級法院，可令她沒想到的是，苦苦等來的還是同樣的結(jié)局。省高院認為，原審判決事實清楚，定罪準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因此“駁回上訴，維持原判，核準對陳世江執(zhí)行死緩刑”。

　　這一年，陳世江被送往濰坊監(jiān)獄服刑，由于其拒不認罪，后又被改送泰安監(jiān)獄服刑。

　　“我要上北京去為兒子伸冤！”郭玉香將夫妻兩人多年苦心經(jīng)營的建材店處理了，帶著辛苦籌集的路費，于2001年10月中旬的一個夜晚，背上滿滿的行囊，奔赴北京，開始了上訪之路。

　　為了省錢，郭玉香住在北京郊區(qū)的一個偏僻小村。在那里，一間十多平方米的小屋共住了20多人。由于身上所帶的錢不夠，她每天只能花一兩元錢買回一斤面條，摻和著從菜市場撿回來的菜葉煮成一鍋當飯吃，就這樣將就著度過了一個星期。由于生活費已經(jīng)花光，老人只能提前返家。

　　此后5年中，郭玉香幾乎每隔幾個月到要奔波千余公里，從山東趕往北京上訪。由于家產(chǎn)已經(jīng)變賣，積蓄已經(jīng)花光，許多路費都是向親戚朋友借的，這讓不愿欠人情的老人感到十分羞愧，但為了兒子的將來，老人還是“厚著臉”四處籌集路費。每當籌集到路費，她就趕往北京。幾年來，郭玉香共去北京、濟南為兒子申訴數(shù)十次，累計行程8萬公里。

　　由于身上帶的路費不多，郭玉香在北京有時只能睡在馬路上或公園里，常被別人誤以為是乞丐而遭受白眼。有幾次上訪后，無錢回家的郭玉香，只得當著許多人的面，跪地苦苦哀求列車長讓她免費乘車。

　　無罪釋放

　　“我兒子沒有罪，我們就是不服判決！”郭玉香說，2003年12月10日，根據(jù)陳世江在獄中的表現(xiàn)，山東高院裁定將其刑罰由死緩刑減為無期徒刑，但她仍然不服。同年12月23日，山東高院指令煙臺中院對本案進行復查。煙臺中院仍認為陳世江殺人事實清楚。2004年6月，該院駁回了再審申請。

　　郭玉香繼續(xù)幫兒子申訴。2004年，全國人大獲悉了郭女士的事情，并責成山東省人大督辦。此案中的種種可疑之處，也引起了山東省人大有關(guān)領(lǐng)導的高度重視。在取得充分證據(jù)的情況下，2005年3月8日，山東省人大內(nèi)務司法委員會建議山東高院對該案進行再審。就這樣，兒子的一線生機出現(xiàn)在老人面前。此后，郭玉香常常跑山東省人大、省高院，打聽案子的進展情況。

　　最后，省高院經(jīng)過重審案件，確認了陳世江并無作案時間，為此，作出了無罪釋放陳世江的決定。

　　2006年4月18日，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但對于陳世江和郭玉香來說，這一天卻是終生都難以忘懷的：這天上午9時許，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劉建軍法官到泰安監(jiān)獄宣布：陳世江無罪。法官還向陳世江送達了一份《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告知國家賠償請求權(quán)通知書》，告知他有向賠償義務機關(guān)申請國家賠償?shù)臋?quán)利。

　　5月19日，陳世江來到蓬萊市公安局，以受害人的身份請求該局對 “12.2”兇殺案重新立案偵察。

　　目前，陳世江正準備申請國家賠償，至于數(shù)額，他正與自己的律師協(xié)商。

　　諱莫如深

　　6月21日下午，記者電話聯(lián)系了蓬萊市公安局值班室，想就此案采訪該局局長田力或政委陳帝堯 （即當時負責此案的蓬萊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 ，但值班人員聲稱不知道電話。于是記者撥通了田力局長的手機，對方聲稱自己在北京出差，對于這個案件并不知情。當記者詢問是否能告知政委陳帝堯的電話號碼時，對方稱要記者自己去找，便掛斷了電話。

　　記者隨后電話采訪了當初審判此案的煙臺市中級人民法院于徐東審判長，當記者說明采訪意圖時，于徐東說：這個情況你找山東省高院采訪，你問的這個事我聽見就煩。記者問：為什么煩呢？當初你是以什么標準判案的呢？于徐東說：“你別問了，我不想回答�！彪S后，對方便掛斷了電話。

　　本報記者 劉卓 特約記者 齊崇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