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歲的劉傳坤比較顯老，身后是他叫價300萬元的三組奇石的照片。攝影/實習生范遠志
■對話動機
在為300多名孩子免費提
供就學機會的同時，山東費縣民營群星學校卻因資金短缺陷入困境，無以為繼。為了繼續(xù)維持學校的運轉(zhuǎn)，實現(xiàn)當初的承諾，校長劉傳坤先后兩次南下上海，兩次北上京城，計劃賣掉珍藏的奇石，籌措學費。
對于劉傳坤的行動，很多人不理解：學校辦不下去，還要免費招收貧困生，不是在“作秀”嗎？前晚，劉傳坤接受本報專訪，談了他辦學過程的前前后后。
■對話人物
劉傳坤，山東費縣民營群星學校校長。曾當過教師，后下海經(jīng)商。1999年，劉傳坤投資400萬元，創(chuàng)辦群星學校。學校每年免費招收50名貧困生入學，6年來免費為300多名貧困家庭孩子提供就學機會。
棄教從商掙錢辦學
聽說我要辭職，學生們都不同意，都哭了。我安慰他們說“老師還會再回來”。
新京報：投資創(chuàng)辦群星學校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劉傳坤：這個學校是1999年春天籌劃運作的，到秋天就開始招生上課了。而事實上，辦學校的想法早在1989年就有了，但當時僅局限于一種構(gòu)想，沒有落實。
新京報：為什么在10年之后才去實現(xiàn)？
劉傳坤：當時主要是因為經(jīng)濟條件的原因，沒有錢，有想法也辦不成。
新京報：你當時做什么工作？
劉傳坤：我當時是教師，1987年從臨沂師范畢業(yè)。那時，隔三差五就有孩子跑來告訴我，說不來上學了。我去家里做孩子父母的工作，但談到最后，他們總是說一句：沒有錢，供不起。
新京報：這就是你當初下海經(jīng)商的原因？
劉傳坤：是的。聽說我要辭職，學生們都不同意，都哭了。我安慰他們說“老師還會再回來”。當時我就想，如果我是校長，接收多少貧困生由我說了算。所以我決定從商，辦學校。
新京報：這些資金是哪里來的？
劉傳坤：前期投入的400萬是我做生意賺的。后來陸續(xù)投入的600多萬都是從親戚朋友同學那里借來的。家里的所有親戚我都借過錢，現(xiàn)在看來他們是上了我的“套”了。
千余學生三百免費
大部分人都不理解，人家都說我有病，打腫臉充胖子，沒能力就不要弄。
新京報：目前學校的規(guī)模怎樣？
劉傳坤：校園占地200多畝，在我們當?shù)厥潜容^大的。
每年招收300多人，現(xiàn)在學生人數(shù)達到1000多。40%的高中畢業(yè)生都能考進本科大學，升學率在我們當?shù)氐拿駹I學校中名列前茅。
新京報：學校免費接收的貧困生有多少？
劉傳坤：從辦學第一年就開始招收，我給起名叫“志遠班”，現(xiàn)在已經(jīng)達到300多人了。
新京報：學校能給貧困生提供什么？
劉傳坤：他們在我這里上學，除了吃飯要自理，其他的學費、住宿費、書費、雜費都由學校負責，不要他們一分錢。
新京報：這些貧困生怎么管理？
劉傳坤：第一批招收的免費生全部是初一學生，統(tǒng)一在一個班級，叫“志遠班”。
后來，學生向我反映，他們在“志遠班”感到壓抑，隨后招收的免費生就再沒有放在一起。
新京報：怎樣選擇你招收的貧困生呢？
劉傳坤：我派人去他們家里考察，根據(jù)學習成績和困難情況接收。我自己也去過申請人家里，確實困難，人和牲畜、家禽住在一起，一下雨里面就呆不住人。也有冒充的，但都被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審查還是很嚴格的。
新京報：免費招收貧困生是出于什么考慮？
劉傳坤：就是為了實現(xiàn)當初自己的承諾，為上不起學的孩子提供就讀機會。
新京報：別人怎么看待你的做法？
劉傳坤：大部分人都不理解，尤其是那些債主，說得很難聽。人家都說我有病，打腫臉充胖子，沒能力就不要弄。
一開始辦學時，好多受資助的孩子也不理解，不相信有這么好的事情，但一年后都相信了，理解了。
搞不好學校要倒閉
最初想招收一個班，50人，但后來收不住了，今年招了100人，困難一下子就出來了。
新京報：現(xiàn)在學校主要的困難是什么？
劉傳坤：資金特別緊張。
老師的工資已經(jīng)拖欠3個月了，大家表面不說，但心里怨氣很大。搞不好學校就要倒閉。
新京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困難？
劉傳坤：目前學校的收入主要靠收費。學校的學生分收費、減免收費和完全免費三塊。收費學生占總?cè)藬?shù)的三分之一，這一塊的收支能持平。減免收費的學生，主要是免除他們的學費。而完全免費學生這塊是純消耗，光學費、書費、校舍每年就得花費60多萬元。困難都是來自這里。
新京報：現(xiàn)在你還欠多少錢？
劉傳坤：債主天天都來找我，目前一共欠了幾百萬。
新京報：你感覺最困難是什么時候？
劉傳坤：最困難應該說是現(xiàn)在。按說辦學已經(jīng)第7年了，應該良性發(fā)展了，沒想到今年是這個樣子。
新京報：為什么會這樣？
劉傳坤：這里有我個人過于樂觀的原因，我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太好，低估了遇到的困難。最初想招收一個班，50人，但后來收不住了，一年一年的免費學生越來越多，今年招了100人，困難一下子就出來了。
還有一點是社會對民辦學校的認識，這是至關(guān)重要的�，F(xiàn)在社會感覺民辦學校教學質(zhì)量不好，早晚要垮，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所以很多家長都不敢把孩子送到我這里來。加上其他學校的沖擊，生源流失嚴重，學生招不來，收入就成了問題。
新京報：明年還會繼續(xù)免費招收貧困生嗎？
劉傳坤：這要看資金的情況。但我還是想招，不行就少招點�，F(xiàn)在提出申請的孩子太多，當?shù)囟贾牢艺惺彰赓M生，今年就有2500人提出申請，我實在不忍心拒絕他們。
新京報：你的家人知道學校的處境嗎？
劉傳坤：以前我不敢和他們說，有意隱瞞一些。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暴露了，債主天天上門呢。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我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就是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為社會做點事，幫助別人。
新京報：您后悔過嗎？
劉傳坤：我這個人的特點就是做事從來不后悔。雖然遇到很大困難，但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已經(jīng)很自豪了。以我的性格，我有信心渡過難關(guān)，通過自己的努力解決問題�，F(xiàn)在要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努力，堅持到哪天算哪天吧。
新京報：堅持的動力是什么？
劉傳坤：學生已經(jīng)招來了，我被趕著不得不向前走了。開弓箭，我不能回頭。說實話，我現(xiàn)在死都不能死，我死了學生怎么辦，家庭怎么辦，這么多的債務怎么辦？學校辦不好，我死的權(quán)利都沒有！
新京報：你是怎么想到賣石頭的？
劉傳坤：現(xiàn)在學校資金周轉(zhuǎn)不靈，我能怎么辦？我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資金。我沒考慮過找企業(yè)，現(xiàn)在拉贊助不容易�？紤]到賣東西比較實在，樓不可能賣給別人吧？教學理念、管理方式也不能賣吧？我不賣石頭，又能賣什么？
新京報：為什么不想想其他的辦法，比如向教育部門申請資金？
劉傳坤：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了。民辦學校的資金來源主要是政府撥款、社會捐助和自身籌措。我們那里是沂蒙老區(qū)，政府有政府的困難。加上理解和認識的不同，基本上無能為力。
社會捐助也不現(xiàn)實，主要還是剛才說的認識問題。
前幾天我去了上海，一個企業(yè)的基金有意幫助我，但是手續(xù)太麻煩，還沒有落實。雖然沒落實，但增強了我的信心。
所以我只能靠自身了。賣石頭是最現(xiàn)實的，也是最能解決眼前困難的一步險棋。
新京報：有人說你學校辦不下去，卻還要免費招收貧困生，是在“作秀”，你怎樣看待這個說法？
劉傳坤：他們是不了解實際情況。有些人看到別人做好事，總是認為別人是有目的的，而不是首先認可對方的做法。
別人怎么說我管不了，我認為為教育做事是在做好事。我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就是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為社會做點事，幫助別人。我記得父親曾告誡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焙笕四懿荒苡浀梦�，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新京報：你現(xiàn)在最擔心的是什么？
劉傳坤：學校垮了，我做好人做不成，反成壞人了！
新京報：那目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劉傳坤：現(xiàn)在我就希望趕緊賣掉石頭，解決資金問題，讓學校健康發(fā)展下去。
新京報：想過將來嗎？
劉傳坤：只要學校能辦下去，以后無所謂了，一生做到這樣就知足了，結(jié)果怎樣，就是人種天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