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科技的股價正進入加速下跌階段,將連著七八個跌停,到四元附近才有可能止跌,這中間根本就沒有出貨的機會。如果辛怡早一天來找金戈,他也許會勸她割肉止損,讓她不至于賠得傾家蕩產(chǎn),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他知道辛怡一共投進去四百多萬,到最后恐怕連二十萬也剩不下。他覺得對不住辛怡,心中有些愧疚,又一想,辛怡和許非
同、小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當(dāng)初即便知道了畫家的妻子是辛怡,他能罷手嗎?他顧及了辛怡,就會放過小雨和那個鳥畫家!金戈信奉曹操的一句名言:寧肯我負天下人,而不能讓天下人負我。況且,這一切都是小雨和那個鳥畫家咎由自取,搭上辛怡只能怪她的命。有仇有恨,她應(yīng)該去向那一對狗男女去發(fā)泄。他本打算把許非同和小雨的事情告訴她,以求得辛怡的理解,但轉(zhuǎn)念一想,不妥。這樣一來,不是叫辛怡明顯地意識到這是設(shè)套報復(fù)了嗎?事已至此了,何必還授人以柄? 辛怡見金戈不說話,急切問:
“金律師,鳳凰科技是不是在震倉洗盤?這張票還有機會嗎?”
金戈說,大嫂你先喝點水。他略一沉吟,字斟句酌地說:“從盤面的走勢看,這張票的資金鏈已經(jīng)斷裂了,估計是沒有什么機會了!”
辛怡頓時如五雷轟頂,張大了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直到面見金戈之前,她一直還心存僥幸,希望這是莊家的一種洗倉手法,找金戈無非是想得到進一步的證實。她料定金戈會給她一粒寬心丸,吃了這粒寬心丸,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只救生圈,總還有生存的可能。即便這張票真的徹底走壞了,她也不愿意聽金戈宣判它的“死刑”,因為金戈的否定將會徹底泯滅她心中殘存的那一點點希望。希望是什么?希望是人活著的理由啊!沒有了希望,人生便沒有了岸芷汀蘭的風(fēng)光,只有急湍似箭的激流;沒有了沙鷗翔集的景致,只有濁浪排空的艱險。她的生命不過是滾滾浪濤中的一葉失舵之舟,安有不傾覆的道理?
“金先生,不是您一直讓守倉的嗎?”
“我?”金戈雙手一攤,擺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這張股票的技術(shù)圖形早就走壞了,我什么時候叫您一直守倉呢?無稽之談嘛!”
“是柯小姐……”
“柯小姐?”金戈坐下來抽出一支香煙點燃,深吸一口再緩緩?fù)鲁觯缓笱銎鹉樧⒁曋诳罩凶兓玫臒熿F,輕描淡寫地說,“對,小雨說讓她哥哥買了兩萬元的英華實業(yè),我就讓她拿著不去管了,虧了的錢我補給她。兩萬元,連一頓飯錢都不夠嘛!”見辛怡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金戈彈去煙灰繼續(xù)說:“我不知道小雨叫您買了這張票。而且,股票的走勢常常是瞬息萬變,出現(xiàn)這種情況我覺得很對不住您。”
辛怡的心徹底涼了,感覺自己是已經(jīng)被押上斷頭臺的死囚,劊子手已經(jīng)高高地舉起了鬼頭刀,她已經(jīng)聽到了刀片在空中劃過的聲音,但求生的欲望還是使她本能地想掙扎一下:“您不知道,如果這張票不能反手拉起,我們,我們……很可能會傾家蕩產(chǎn),家破人亡!”
金戈把煙頭掐滅,雙手一攤:“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金律師,您不能這樣……”
金戈說:“那您讓我怎么樣呢?第一,股市有風(fēng)險,入市須謹慎,您既然炒股,就要做好賠錢的心理準備。中國的象形文字是很有意思的。您看,炒股的炒,就是個火字邊,這就意味著炒股賺錢如同火中取栗,弄得不好就會燙手,甚至把手灼傷。第二,我沒有讓您買鳳凰科技,賠與賺完全是您的個人行為,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對不對?”
辛怡無話可說。金戈的話無懈可擊,他確實不必承擔(dān)任何責(zé)任,他甚至沒有義務(wù)接待自己。盡管她隱隱感覺到這里或許有一個陰謀,他的未婚妻是柯小雨,而柯小雨和自己的丈夫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順著這條線索捋過來,誰能擔(dān)保這不是一個布好的陷阱呢?但是自己能拿出證據(jù)嗎?即使能拿出證據(jù),又會得到哪怕一點點法律的支持嗎?不可能!辛怡站起身,一步一步向門外走。四十年了,她的四肢健全,豈止健全,還勻稱修長令人羨慕。它們輕巧得從來沒有叫你感覺到它們的存在。現(xiàn)在,辛怡覺出那兩條腿的存在了,它們怎么那么沉,簡直就是兩節(jié)沒有知覺的木頭,每挪動一步都要使出渾身的氣力。
金戈喊住辛怡,大嫂,拿走你的包。辛怡呆呆地接過包。金戈又面無表情地跟上了一句:“還記得我曾經(jīng)跟您說過的話嗎———不要輕易地去相信任何一個人!”(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