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人物
朱玉朝,男,44歲,海淀區(qū)看守所所長。有10多年基層民警的工作經歷,曾任中關村派出所所長、萬壽寺派出所所長,今年1月,調任海淀區(qū)看守所所長。
對話動機
為了保障在押人員的合法權益,海淀區(qū)看守所率先取消要求在押人員抱頭
蹲地的做法,具體就是在押人員接受審訊時,也不用抱頭蹲地,而是像在法院接受審訊時一樣,有把椅子坐。
6月17日,由于成功而有效實踐保障在押人員合法權益,海淀區(qū)看守所被公安部、最高人民檢察院評為“雙加強、雙保障”(“加強監(jiān)管執(zhí)法,加強法律監(jiān)督;保障刑事訴訟順利進行,保障在押人員合法權益”)創(chuàng)建活動示范單位,同時也受到北京市公安局的通報表揚。
為此,本報記者日前專訪了海淀區(qū)看守所所長朱玉朝。
6月18日,本報曾以“取消抱頭蹲地為在押人員減壓”為題對海淀區(qū)看守所進行過報道。
在該報道中,海淀區(qū)看守所所長朱玉朝對本報記者表示:“雖然(在押人員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但他們的自尊、人格要得到保障!
按照朱玉朝的理解,“看守所內的情況就是干警同在押人員這對矛盾關系”。那么很多人就會關心,海淀區(qū)看守所怎么處理這樣的矛盾關系,而其實施的效果能否達到預期的目標。朱玉朝給出的答案就是:他們(在押人員)對負責管教的干警的抵觸情緒減少了。
海淀區(qū)看守所的實踐得到了公安部和最高檢的肯定,然而正如朱玉朝最后說的那樣:“我們不可能做到絕對完美,細節(jié)方面還需加強和完善!
10多年派出所工作經驗在看守所不管用
新京報:朱所長,您好,先說說海淀區(qū)看守所的大概情況吧。
朱玉朝
(以下簡稱“朱”):看守所有300多名干警,有在押人員3000多人、監(jiān)室160余間。
新京報:能否再詳細一點?
朱:其實看守所內的情況大體就是這樣,從根本上來說,看守所內的情況就是干警同在押人員這對矛盾關系。我來海淀區(qū)看守所也沒多長時間,也是剛剛接手,很多事情,需要去熟悉,熟悉我的同事和在押人員,我更需要時間去摸索這種“矛盾”關系。
新京報:那具體是什么時間接手海淀區(qū)看守所的呢?
朱:今年1月8日,到看守所正式上任,我之前是在派出所工作。
新京報:從派出所所長到看守所所長,這種角色的跨越,能適應嗎?
朱:有點麻煩!以前在派出所干了10多年,那些年積累的工作經驗,拿到看守所是不管用的,我必須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看守所了解工作。累一點無所謂,四五天才能回一次家,但這是我的工作。
從細節(jié)著手保障在押人員合法權益
新京報:不久前,京城媒體都報道了海淀看守所取消要求在押人員抱頭蹲地的做法。這種實踐似乎很突然,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嗎?
朱:不突然,我們的工作是按部就班,一步一步來的。
去年3月,公安部、最高檢提出“雙加強、雙保障”后,看守所就琢磨從哪些細節(jié)著手,才能真正體現保障在押人員合法權益的要求。最明顯的,最直接的做法就是在押人員接受審訊時不再抱頭蹲地。
新京報:據我們所了解的,公安部、最高檢已將海淀區(qū)看守所評定為“雙加強、雙保障”示范單位。除了取消抱頭蹲地的做法,你們還嘗試了哪些更具體的保障在押人員合法權益的做法?
朱:從細微處入手,比如在每個筒道口、照相室、安檢室安置了凳子和衣服掛鉤,以前我們在細節(jié)方面的確做得不夠。
看守所干警形象就是政府形象的一個側面
新京報:在看守所內,干警同在押人員是一對矛盾關系。那么,你們如何界定在押人員在你們心中的位置呢?
朱:要從觀念上轉變對他們的看法。是的,他們是犯了罪、違了法,但是他們和所有人一樣,有做人的基本尊嚴。我們的管教很少訓斥在押人員,即使在押人員在里面犯了錯,我們更多的還是引導和教導。
人性化的管理,可以幫助和教育在押人員,讓他們能夠理解:政府是在挽救和幫助他們。另外一點,(在押人員)刑滿后還要回歸社會,他們會對愛人、孩子以及周圍的親朋、街坊談到自己在看守所的經歷,會把自己的感受告訴周圍人。我希望海淀區(qū)看守所在外面有一個好的口碑,我一直認為看守所干警的形象就是政府形象的一個側面。
新京報:既然看守所管教能夠體現政府形象,那么你們?yōu)樵谘喝藛T做了哪些實際而有效的實踐?
朱:看守所有患病的在押人員,我們就安排12名內著警服、外穿白大褂的專職醫(yī)務人員,每天3次到筒道巡診,將藥親手送到他們手中,要“監(jiān)督”他們服藥。每天晚上7點半,看守所領導帶著管教、大夫,拿著名單再巡查一次。
到了傳統(tǒng)節(jié)日,我們會給在押人員免費提供一些節(jié)日食品,這個端午節(jié),食堂師傅就為每位在押人員送上兩個粽子。
前幾天北京天氣特別熱,氣溫升到38℃時,我們從外面買回來一些雪糕讓在押人員消暑。
新京報:在你們看來,你們的做法充滿了人情味;可是不清楚在押人員內心里是否對此非常認同呢?難道他們會因為你們更尊重他們的權益而對你們說真心話,做真心事,這怎么判斷呢?
朱:從他們的情緒可以判斷!我們采取那些人性化的做法后,他們對負責管教的干警的抵觸情緒減少了,能夠配合干警的工作了。
在押人員現在很積極地檢舉、揭發(fā)違反監(jiān)規(guī)的在押人員和坦白自己的過失,這在以前并不多見。
新京報:盡管你謙虛地說自己還需要時間去熟悉海淀看守所的情況,然而半年時間過去了,在你的腦海里,應該有讓你感觸特別深的在押人員吧。
朱:有。5月13日,看守所進來一個盜竊女疑犯。經體檢,我們發(fā)現她患有尿毒癥。
這樣,看守所每周都要帶她去做兩次透析治療,巡查的看守所領導基本上每天都要去過問一下她的身體狀況。
這名女疑犯看病所需的醫(yī)療費都是由政府出的。
還有一名在押人員家在豐臺,拘留期間,他的老父親死了,靈堂設在家里,還沒有下葬。這名在押人員流著淚請求看守所讓他回家看老父親最后一眼。由于是在拘留期,還沒有結案,嚴格來說是不允許和外界接觸的。找分局領導請示后,讓這名在押人員馬上通知家里到當地派出所和村委會開證明。
把證明開好,找分局局長簽字,我讓警車停在村口,給他解了手銬、腳鐐。穿警服的民警留在車內,一位穿便衣的科長陪他拜祭他的老父親。
“我們不可能做到絕對完美”
新京報:在押人員如何打發(fā)一天的時間?
朱:每天都要保證給在押人員放風時間,尤其是到了夏天能有一天兩次的放風,保證一周能夠曬兩次被子。
每天早上9點,讓在押人員看會兒電視,到中午12點,看半個小時的法制節(jié)目。到了下午兩點半后,讓在押人員邊看電視邊做些手工活。
新京報:在押人員對這些手工活沒有抵觸情緒?
朱:應該有,有的在押人員就覺得做這些手工活沒有意思。我必須解釋一下:這些簡單手工活都是從社會上招攬來的,在押人員的勞動創(chuàng)造了一定的價值,其中一部分錢最后都用到了在押人員自己身上。每個月的文明個人評選,購買獎品需要大約6000元左右,部分籍貫在外地的在押人員的伙食費也是用這些錢來支付。
另外,做手工活也是緩解精神壓力的一個途徑。為了更好地緩解在押人員的精神壓力,我們看守所在內部辦了一份名叫《新海報》的報紙,每月出報一期;逢年過節(jié)時,我們會組織在押人員出演節(jié)目。
報紙內容全部由在押人員自己投稿,包括詩歌、小說、散文等多種形式。這份報紙類似于一個交流園地,讓每個在押人員都能充分展現自己。
看守所每個月都要評選文明監(jiān)室和文明個人,被評上后,看守所要兌現獎勵,把買來的香皂、毛巾和拖鞋等日用品獎勵給個人。投稿和表演節(jié)目都會在評選文明個人時“加分”給在押人員。
新京報:以前聽你說過,看守所讓每位在押人員都學習法律知識,這是不是太過形式化,會達到你們所預想的效果嗎?
朱:形式是需要的,更關鍵的是將法律知識灌輸到在押人員的意識當中,效果會慢慢體現。
新京報:通過對話,我們了解了很多有價值的細節(jié)。
這或許會推翻外界的想象,因為在很多人看來,在押人員同看守所干警僅僅是管制和被管制的關系。而在你的描述中,似乎處處和諧,這真實嗎?
朱:我們不可能做到絕對完美,細節(jié)方面還需加強和完善,比如現在還存在個別管教訓斥在押人員的現象,我們將堅決杜絕。 (本版采寫/本報記者
劉建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