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這里的司令部是獨立混成第4旅團司令部,旅團長是片山省太郎中將。    日軍中,旅團長能授予中將軍銜的人是很少的,此時華北方面軍的12名獨立混成旅團司令官中,只
有片山和駐張家口的獨立混成第2旅團司令官人見與一是中將,其余都是少將。    日軍派一名有中將軍銜的旅團長常駐陽泉,表明了陽泉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基本戰(zhàn)略單位。
   陽泉居正太路的中點,距石家莊和太原都是200多里。陽泉以南,有一條主要公路通往平定、昔陽、和順、遼縣(平遼線),往北,則有公路連接盂縣方向?梢,陽泉不但是正太路腹地的中心站,而且也是三晉的交通樞紐之一。
   在這時的中國行政區(qū)劃上,陽泉還是平定縣的一個鎮(zhèn)。但它有居民2000多人,是一個大鎮(zhèn)。
   陽泉還有不少工廠,數(shù)量最多的是煤廠,共有12個,規(guī)模最大的是鐵廠,光高大的煙囪就有10余個。
   陽泉的另一特色是“僑民”多,“僅興隆街和新市街就居住著敵國移民1000余名”,其中日本人約有500多名。他們?nèi)〈鷳?zhàn)前的中國老板,在這里大發(fā)橫財。再加上日本駐軍和來來往往的日本軍隊,陽泉不但在統(tǒng)治權上,而且也在人口比例上,成了一個“日本人的世界”。
   陽泉有座廟,建在城南面的一個小山崗上,是全城的制高點。戰(zhàn)前,人們常來這里燒香拜佛,祈求神靈的保護。徐徐香火,從廟里飄出,籠罩在這座小城的上空,為它添上了幾分靈氣。
   日本人也喜歡燒香拜佛,但他們來了,中國人就不想來了。因為就在距這座廟300米遠的地方,有一個大堡壘,那是陽泉日軍警備隊的隊部。佛門清靜祥和之氣全被那烏黑的槍口和不時傳來的慘叫聲破壞了,如此污濁的地方,菩薩還會顯靈嗎?
   1940年真是有點反常。
   整個中國戰(zhàn)場,除了宜昌那一仗還能引起全國注目外,大半年過去了,幾百萬中國軍隊都沒同日本軍打什么大仗,倒是中國人自己同自己打了好幾次大的。
   正太路也出奇地平靜,事故大大減少。認為反常,并為這種反常擔憂的是中國人。日本人認為,這是皇軍的威力所致,這表明徹底解決中國事變的時機正在成熟。
   一年一度的盂蘭盆會又到了。這個節(jié)日每逢農(nóng)歷七月十五舉行。1940年的農(nóng)歷七月十五是公歷8月18日。
   “盂蘭盆”是梵文的音譯,意為“救倒懸”。傳說有一個叫目連的人,夢見其死去的母親在地獄里頭朝下,足朝上,處境極苦,就求佛祖解救。佛祖令他在每年夏歷七月十五日,即僧眾夏季安居終了之日,準備百味飲食,供養(yǎng)十方僧眾,即可解脫。
   中國從公元6世紀開始傳入這一佛教節(jié)日,并與漢族的祭祖、慶豐收、集市貿(mào)易等習俗相混合,成為北方民間最大的鬼神祭祀節(jié)日之一。
   3年了,陽泉的盂蘭盆會已名存實亡。戰(zhàn)火紛飛,哪來的“十方僧眾”?鐵網(wǎng)密布,誰又愿踏進這座大軍營呢?
   片山希望今年的廟會能有所改觀。他下令廟會期間白天撤掉城門的崗哨,以顯示他的中心防區(qū)已成為“模范治安區(qū)”。8月18日,盂蘭盆會的日期到了。
   片山脫下戎裝,換上和服,手挽著女人,帶著隨從,也趕會去了。華北方面軍曾下過一項指示,要求各治安區(qū)“恩威并行”,“觸及民眾的實際生活,促其迅速安定向上,以完全掌握民心”。相對那些只相信暴力的“少壯派”軍官而言,年過50的片山中將還比較愿意執(zhí)行這一指示。
   嗬,今年趕會的人比往年要多得多。提籃小賣、擺攤設點的人至少是往年的一倍。買東西的人也多多了,不但那座有廟的山崗上熙熙攘攘,就連街道上逛來逛去的人也增加了不少。特別引人注目的是,來來往往的人中,還有很多平時很難見到的健壯漢子。建碉堡、筑溝壩、修路開礦,處處需要勞動力。日占區(qū)的青壯年,能跑的,都跑了,跑不贏的,都被抓走了。健壯漢子逛廟會,實在令人驚訝。
   片山似乎覺察到了什么,但轉念一想,又高興起來。健壯漢子和從沒見過的生意人敢來陽泉,這不正是表明陽泉開始“迅速安定向上”了嗎?
   “要西,中國人的,大大的有!”片山感嘆了一句。
   “皇軍神圣威武,良民心悅誠服,治安大大的改善。”一個漢奸急忙討好地說了一句。
   片山一行,拾階而上,向廟高地走去!百I賣的,好不好?”片山開始“觸及民眾的實際生活”了。
   “生意不錯,太君,來瓶汾酒吧,真正的好酒,1塊錢1斤,價錢的公道!
   “這是什么?這么香!”片山掀開一個壇蓋,聞了聞。
   “醋,上等的老陳醋,光緒年間釀的,稠得似蜜,又甜又酸,5塊大洋1斤,如何?”
   這位老板好膽大,竟然同旅團司令拉起生意來了。
   “哈哈,要西,要西,發(fā)財?shù),大大的有。酒的、醋的、我都要!逼胶貌桓吲d,居然真的買了幾斤酒和醋。
   片山中將當然沒想到,在這些健壯漢子中,也有一位將軍,也是一位“旅團長”,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小鋼炮”、129師385旅旅長陳錫聯(lián)。那時,他身穿團花黑錦長袍,頭戴一頂春服呢禮帽,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金絲玳瑁的養(yǎng)目鏡,一副大老板的模樣。
   盛況空前的陽泉盂蘭盆會余波未散,一直到8月20日白天,陽泉街上,還有“許多居民往來閑逛”。
   平靜已久的夜晚終于開始不平靜了。8月20日傍晚,剛剛用完晚餐的片山中將得到了一份密報:“在陽泉以南約80公里的地點駐有兵力約2000人的共軍!
   “山猴子的,不要管他,繼續(xù)偵察,明天再出兵掃蕩。”說完,片山就回宿舍去歡度良宵去了。
   劈里啪啦的槍聲將片山從美夢中驚醒。他急忙穿好衣服,用心地聽起來。
   轟隆隆的爆破聲從約一公里處的北面?zhèn)鱽。不好,共軍又開始炸橋了。這種可惱的爆炸以往常有,致使運輸任務極為緊張的正太路大多數(shù)日子里只能在白天對開兩列列車,還要安排幾個車皮專門裝載鐵軌道釘?shù)刃蘼饭ぞ吆凸け,以隨停隨修。直到最近幾個月,這種爆炸聲才大大減少,才使正太路能夜間行車。這不是陽泉車站剛剛才發(fā)出一列載運回國退役軍人的火車往石家莊方向駛去嗎?
   “啪、啪、啪”,距宿舍區(qū)700米遠的旅團司令部附近也響起了槍聲。
   “要西!山猴子的進城了!
   “嘀、嘀”一輛汽車駛進宿舍區(qū),司令部的值班參謀土田兵吾中佐急忙從車上下來。啊,好險,車身都打了幾個槍眼。
   “槍聲的,怎么回事?”
   “司令部遭到共軍襲擊,汽車也打壞了。還有,娘子關、壽陽已來電話,說他們那里也遭到了共軍的襲擊。”
   “八格牙魯,榆次、平定、昔陽的情況如何?”“電話已斷,無法聯(lián)絡!薄盁o線電的,如何?”“也叫不通!薄袄^續(xù)呼叫,加強城內(nèi)警備!準備明天掃蕩!”“嗨!”
   土田參謀回到司令部,指示城內(nèi)各部加強警備,但能用無線電聯(lián)絡上的這時已只有壽陽、娘子關、盂縣等少數(shù)據(jù)點了。
   片山留在宿舍區(qū)的地下工事內(nèi),他還沒有想到要回司令部去指揮。
   “丁鈴鈴,”電話響了!皬R高地已被共軍占領,正在向我射擊!薄鞍烁裱吏敚⒓磁杀鴬Z回來!”
   這是陽泉警備隊隊長、獨立步兵第十五大隊大隊長德江光中佐的來電。
   “丁鈴鈴”,電話又響了,這是土田參謀的來電!皥蟾,獅垴山已被大批共軍占領!”
   “混蛋,立即組織一個混成大隊的兵力,天一亮就去把獅垴山奪回來。”
   獅垴山距陽泉城4公里,是一處扼制陽泉的戰(zhàn)略要地,但從未受過攻擊的陽泉日軍因兵力不足,沒有在那里設防,只設了個哨所。
   這時,陽泉城一片混亂。四處都是槍聲、炮聲、叫喊聲、吆喝聲、哭叫聲。
   反攻廟高地的戰(zhàn)斗在緊張地進行著,但一次又一次,日軍都“徒有傷亡而未能成功”。
   槍彈不斷地從廟高地射來,不時傳來一陣死亡重傷前的慘叫。更使陽泉日人膽顫心驚的還是從廟高地傳來的那一陣陣日語喊話:“投降吧!不投降就全部消滅!”(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