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倫敦有一位不幸的失憶病人,他的記憶只包括眼前的瞬間。但幸運的是,他和妻子在他失憶的20年里風(fēng)雨同舟、相濡以沫
國際先驅(qū)導(dǎo)報文章 韋爾林夫婦的生活就像排戲:妻子德博拉一進門,丈夫克萊夫就會不知所措地沖進她懷里,喜極而泣,這一幕已不知上演過多少遍。
但這并非作戲。對克萊夫·韋
爾林而言,每次與妻子見面都好似久別重逢。這位丈夫不記得妻子剛才只是去浴室洗澡。他甚至不記得如何走出家門和剛剛說過的話。因此,妻子出現(xiàn)在面前時,他總是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和她分別了20年還是只有兩分鐘未見。他被心理學(xué)家診斷為患有極其嚴(yán)重的失憶癥,而且一失就是20年。
現(xiàn)年66歲的克萊夫·韋爾林曾是英國廣播公司的音樂制作人和倫敦交響樂團合唱隊的隊長。患病前的生活在他腦海里沒留下什么痕跡?巳R夫知道自己娶了德博拉,但對婚禮毫無印象。他能認(rèn)出自己的孩子,卻從不清楚自己有幾個孩子。
奇異的失憶病人
1985年,剛剛結(jié)婚一年半的克萊夫因大腦炎入院。他感染了單純皰疹病毒,該病毒通常只會引起嘴唇皰疹,這次卻侵入了克萊夫的大腦。他昏迷了兩周。蘇醒后,核磁共振檢查表明,他大腦的海馬狀突起完全被摧毀了,而那里正是儲存新記憶的地方。
失憶癥患者會遺忘發(fā)病前的生活,但很少有人像克萊夫這樣會從此反復(fù)失憶。世界在克萊夫眼中是個無盡的謎團?巳R夫只明白一點,那就是自己剛剛從深度昏迷中蘇醒,否則他無法解釋自己腦中的一片空白。20年來他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反復(fù)“蘇醒”。
每當(dāng)他“醒來”看到妻子就在身旁,幸福感便油然而生,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非獨自一人面對陌生的世界。他總是立即向德博拉提出同一個問題:“我失去意識多久了?”
克萊夫日復(fù)一日地問,甚至曾經(jīng)一分鐘問好幾遍。德博拉每天回答他上千次,直至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生活曾讓德博拉徹底絕望。在克萊夫失憶的第9年,她甚至曾打算帶丈夫去海邊,先和丈夫解釋清這一切,然后兩人一同投海自盡。但她隨即想到,克萊夫很可能馬上就會忘掉自殺的原因,拼命來救她。
最終她沒有去自殺,而是同克萊夫離婚。在找到了可以護理丈夫的機構(gòu)后,德博拉離開他只身搬到紐約。但她始終和他保持著電話聯(lián)系。幾年后,無盡的思念讓她重新回到克萊夫身邊。她發(fā)現(xiàn)這時的克萊夫比從前冷靜了很多,有時甚至?xí)猿,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有某種怪癖一樣。德博拉感覺丈夫少有地親切,明白自己再也離不開他了。
困于永恒的“現(xiàn)在”
克萊夫只剩下了短時記憶,那是大腦的暫時的存儲器,足以將陌生人的面孔和電話號碼在大腦里保存幾秒鐘,但新內(nèi)容會抹去前面的內(nèi)容,而正常人的大腦會事先將重要內(nèi)容轉(zhuǎn)移到長期記憶。于是克萊夫的生活就成為獨立而短暫的片斷:片刻過后所有的感受都會悄無聲息地消失。
漸漸地,整個世界在克萊夫看來就如同魔術(shù),人和物總是在剎那間憑空冒出來。為幫丈夫挽留記憶,德博拉給了他一個日記本。克萊夫確實頻繁地寫日記,可事與愿違,多年來在幾冊日記本的上千頁上只能看到他反復(fù)記錄下的“蘇醒”的時間。他對日記上這些如出一轍的記錄作何感想?德博拉說,克萊夫根本看不到這一點,他只記得眼前剛剛翻開的兩頁,而翻過去就會立即忘掉它們。新的景象總是抹殺片刻之前的記憶。20年來克萊夫就這樣被困在永恒的“現(xiàn)在”里,幾乎無法逃脫。
只有一種東西能暫時帶他脫離迷宮:音樂。每天克萊夫都要坐在鋼琴旁。要是有人把樂譜擺在他面前,他就能完美地演奏。沒有樂譜時克萊夫會彈奏自己剛剛想起的音符,德博拉說,“總是同一段,一個音接一個音”。他根本意識不到這是在重復(fù)。
“他忘我地愛著我”
在失憶的最初幾年,克萊夫還曾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但當(dāng)時英國根本沒有治療這種重度失憶的適宜機構(gòu)。于是德博拉自己建立了一個組織,為失憶癥患者的權(quán)益搖旗吶喊。在那里她常能遇到和丈夫有同樣遭遇的人。
彼得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房間里貼滿了寫著日程的小紙條。每辦完一件事,他就撕下相應(yīng)的字條。彼得就像逐行實現(xiàn)軟件指令的電腦一樣生活。但德博拉知道,連這在他的丈夫身上都難以實現(xiàn)。因為克萊夫記憶的暫時記憶太短暫。他在撕紙條時就會忘掉自己是在干什么。
3年前,兩人復(fù)婚重新舉行了婚禮,克萊夫覺得婚禮棒極了,盡管這很快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凈。今年在丈夫失憶20年后,德博拉將自己和永遠(yuǎn)被囚禁在“現(xiàn)在”中的丈夫的生活寫了下來。令她備感欣慰的是,盡管丈夫似乎已遺忘了一切,但他一直記得自己的昵稱。而且最近丈夫的情況有了改善,他們已經(jīng)可以一起去看電影?巳R夫甚至又可以被笑話逗樂了——但這些笑話必須夠短,好讓他在結(jié)尾時還記得開頭。
德博拉燃起了希望,盡管希望依然渺茫,但和丈夫患病初期相比,這已是令人驚喜的轉(zhuǎn)折,F(xiàn)在,克萊夫心情好的時候可以去飯館用餐。他喜歡和人交談。對克萊夫來說,最重要的則是他在數(shù)十秒有意識的生存狀態(tài)下能體會到什么。迄今他已不再因沒有對過去的記憶而感到恐懼,也不會對現(xiàn)實感到不安。
毫無疑問,克萊夫?qū)ζ拮拥膼鄄豢蓜訐u。德博拉說:“我的丈夫帶給我巨大的幸福。他忘我地愛著我!碑(dāng)?shù)虏├蚩巳R夫訴說工作的煩惱時,他總是仔細(xì)傾聽,并不忘好言安慰自己的妻子,盡管這些話往往是重復(fù)的。克萊夫患病前曾是個工作狂。德博拉說:“音樂就是他的一切。他從前總是苛求自己和他人,F(xiàn)在他經(jīng)歷了苦難,變得更加成熟了。”
克萊夫現(xiàn)在常掛在嘴邊對德博拉的說的話是:“我們不是兩個人,親愛的,我們是一個人。”不久前曾有人問起他的名字。他答道:“克萊夫·德博拉·韋爾林。這是的確個怪名字。可誰知道父母為什么這么叫我!(王勍)
責(zé)任編輯 原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