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子堅 本書作者石子堅曾是駐海南島某部特務連偵察兵。1988年他自費到美國留學，獲喬治·華盛頓大學刑偵碩士學位。先后就職于美國華盛頓監(jiān)獄局、警察局，曾協(xié)助破獲舉世矚目的“華盛頓連環(huán)狙擊手槍殺案”，并受到嘉獎。他是第一個成為美國特警的中國內(nèi)地留學生。作者
在《我在美國當警察》一書中，用生動活潑的文字，講述了他在美國的警察生涯中，所經(jīng)歷的富有傳奇色彩的真實故事。 本欄摘編的是其中的部分精彩章節(jié)。
美國一流警察測試
一往情深的女友，美國女孩安娜放棄了去FBI的機會，跟我一起報考了蒙郡警察局。在一流警局做一流警戒，這是我的行事作風。蒙郡警察局不僅福利待遇俱佳，而且備受社會尊重，調(diào)別的警局也容易，就像北京戶口，出去容易進來難。
一般警局的學歷要求為高中畢業(yè)，蒙郡卻要求大學畢業(yè)，筆試一道關(guān)就能淘汰一半多，題目之難可見一斑�？荚噧�(nèi)容包括政治、歷史、法律、訴訟、證據(jù)，以及現(xiàn)場等，目的在于測試考生的邏輯思維能力和記憶力。120道題，兩小時完成，平均一分鐘一道題，如果第六感官不發(fā)達，即使有博士學位也恐怕難以過關(guān)，警局要錄用的是文武雙全的警官，而不是光說不練的學究。
來美多年，我的英文的確有長足的長進，但恐怕永遠也無法與我的中文并駕齊驅(qū)，閱讀速度就沒人家快，離交卷5分鐘我才把120道題答完，也沒檢查就交了卷。我的腦袋跟右手一樣麻木酸痛，我長出了一口氣，總算答完了，這比碩士畢業(yè)考試也不輕松啊，能否通過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走廊里放著一臺自動閱卷機，有七八個比我早幾分鐘出來的考生正排隊等候考試結(jié)果，只有通過筆試才能進入下一個錄取程序，否則就只好拜拜了。安娜正站在大廳出口處等我，她是最先交卷的幾個聰明考生之一，她先沖我豎起拇指，表示她已經(jīng)通過，然后表情嚴峻地站在那兒等我的結(jié)果，看樣子她比我還著急。
監(jiān)考的女警官把我的答案卡片插進自動閱卷機，我的心也跟著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走到這一步不容易啊，總不至于出師不利吧，還不如當初報個二三流的警局，把握還大一些，我也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我正在胡思亂想，女警官笑容可掬地對我說：“祝賀你，你通過了！”那一刻，我真是心花怒放，接過她遞給我的一疊材料，她說了什么我都沒往心里去，轉(zhuǎn)身沖正朝這邊張望的安娜做了個OK的手勢，就見安娜雙手合十，連著蹦了3個高。我快走幾步來到安娜面前，舉起右手，迎著她已經(jīng)舉在空中的手叭地一聲拍在一起，祝賀我們成功邁出第一步。我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悅，一下子把安娜抱了起來，我心里默念著，上蒼對我還算公平，讓我離夢想又靠近了一步。
100個名額，2000多人報名，筆試一道關(guān)就淘汰了三分之二，緊接著是類似國內(nèi)政審的背景調(diào)查，又有一批人落馬。背景調(diào)查主要是對你的犯罪記錄、駕駛記錄、信譽記錄查個水落石出。申請人中有殺人放火前科的固然不多，可因打女朋友、非法攜帶槍支、吸食大麻等輕罪被處理過的卻大有人在。酒后駕車，一年內(nèi)吃3張以上罰單的也不乏其人。信用卡透支、欠款等平時不當回事的小節(jié)，現(xiàn)在都成了“劣跡”。有個申請人曾有破產(chǎn)紀錄，但在履歷表中進行了隱瞞，便被淘汰出局。警局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破過產(chǎn)，只在乎他是否誠實，誠實是錄用警員的最基本條件之一。
我處處謹小慎微，奉公守法，既無犯罪記錄，又無違章歷史，信譽記錄也是硬邦邦，自然順順當當?shù)赝ㄟ^了審查。
1998年，到美國后的第10個年頭，過了不惑之年的我終于成為美國警察中的一員，安娜也榜上有名。對美國人而言，從畢業(yè)到從警不過一步之遙，而我這一步卻用了整整10年！這一路坎坷只有我才會刻骨銘心，美國人永遠不會理解一個新移民的創(chuàng)業(yè)艱難，我的下一代也不會記起父輩當年開路架橋所付出的艱辛。
殘酷的警體訓練
我拎著沉甸甸的兩個大提包進了家門，里面裝滿了剛發(fā)的警服和全套裝備，我想從頭到腳披掛整齊，想與妻子東華分享這圓了警察夢的喜悅�！鞍涯愕钠茽�都放進衛(wèi)生間旁邊的壁櫥里，從今以后歸你專用，少跟我們的東西摻和�！睎|華繼續(xù)收拾自己的兩大箱衣物，冷冰冰一句話把我剛才的熱情全澆滅了。令我引以為榮的警服在她眼里竟是一堆破爛。
“我的破爛我自己收拾，你這兩大箱破爛是怎么回事？”我不由得反唇相譏。
“國內(nèi)鬧大水，我這也遭災，考察團一時半時怕是出不來了，我也不想在這混吃等死，回國看看有什么其他出路�！�
“我下星期就開始警訓了，這家里外面不能光耍我一個人啊，警訓一般有15％的淘汰率，這關(guān)鍵時刻你得跟我同舟共濟啊�！蔽艺婕绷恕�
“都跟你共濟十幾年了，你考慮過我沒有？孩子也大了，管不了了，你愿意當你的警察，我更攔不住你，少跟我唱軍功章有你一半也有我一半，我不稀罕，你想飛，干嗎我就得被關(guān)在鳥籠子里？”
以前總抱怨她胸無大志，如今她真的要獨立，我還真有點受不了。
100名新警員整整齊齊地列成10排，在大廳等候點名。第一天受訓，大家既興奮又緊張。環(huán)顧四周，80％是白人，有十幾個黑人和五六個南美洲人，我是惟一的東方面孔。往后的6個月，他們就是我的競爭對手。我一米八的個頭，在他們中間不過是個中等個兒，論塊頭也比人家小一圈，可年齡卻大出一截兒，是這期警員中最大的。好在沒人知道我的實際年齡，在他們的眼里，我比實際年齡至少年輕10歲。警校有個不成文的慣例，把警員中年齡最大的稱為“老頭子”。因為老頭子往往在體能上技不如人。這老頭子的稱號我可擔當不起，他們認為我30多歲，又何必非要實事求是呢？
吉姆斯教官，就是后來我的帶班少尉，舉著花名冊開始點名。教官都是黑制服，在藍警服的新警員中間十分顯眼。吉姆斯今年40歲，一頭金發(fā)已經(jīng)禿了一多半，一米九的個頭，滾圓的胳膊把短衫撐得緊繃繃的，一看就知道是個舉重加拳擊的練家子。
“史密斯！泰勒！威爾遜！”
吉姆斯大聲吼著，被叫到的警員觸電似的雙腳靠攏，鉚足氣力答一聲“到”。凡是扣子沒扣好的，頭發(fā)超過規(guī)定長度的，回答聲音不夠洪亮的，都立馬被罰20個俯臥撐。大廳里鴉雀無聲，只有吉姆斯大聲的斥責和被罰警員的喘息聲。
女教官海曼少尉從我跟前經(jīng)過，她看上去不過30多歲，比我高出一頭，沒有兩米也有一米九五，一雙藍灰色的大眼睛飛快地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后與我的目光碰在一起，她大概還沒有訓練過中國人吧，眼神中透出一股驚訝。她在對我進行心理挑戰(zhàn)，只有怯懦的人才把目光移開。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海曼，像在欣賞一尊藝術(shù)品，她的五官簡直無可挑剔。直到海曼從我身邊走開，我還不由自主地目送她的背影，好一副魔鬼身材，我不禁感嘆，什么樣的猛男才配得上她這剽悍的美女？我開始想入非非，連點到我的名都沒聽見。
“石！”吉姆斯已經(jīng)站在我的跟前。
“到！”我急忙大吼一聲，立正站好，心里怦然直跳，光顧看美人兒，誤了正事，我暗暗埋怨自己。
我還是頭一個讓吉姆斯喊第二遍的人，他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zhàn)，他臉對臉沖我怒吼，眼神中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好像在說，這開餐館敲鍵盤的中國人怎么也吃上了警察這碗飯？
看樣子不挨罰是過不了關(guān)了，沒等他說話，我就趴在地上一口氣做了20個俯臥撐，然后立正站好，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本以為主動受罰能讓教官消消氣，誰知反倒火上澆油，吉姆斯更火了。
“我還沒說開始哪，你想表演是不是，我成全你，20個對你太容易了，50,現(xiàn)在開始！”我一咧嘴，多看了海曼一眼，竟惹出這么多事，這前后70個俯臥撐冤不冤哪。我老老實實地跟著吉姆斯的口令，他數(shù)得快，我做得快，他慢慢數(shù)，我慢慢做，50個做完，他也沒話說了。他知道，這100個警員中能連著做70個俯臥撐的人沒幾個，而且又是一個他印象中只能在餐館送外賣的中國人。
下午的體能摸底測試，我總算讓吉姆斯對我有了新的印象，總分第一名。他登記完最后一項成績，吃驚地打量著我，還破例跟我握了握手，說：“年輕人，不錯嘛�！焙孟褚呀�(jīng)忘了早晨點名大廳的插曲。我心里說，還年輕人呢，論年齡你得喊我大哥。
第一天受訓就有一男一女兩個警員辭職。女的是在體能摸底時就是做不了6個引體向上，也不知她錄取考試時是怎么通過的。吉姆斯本想用激將法鼓勵她達標，嘴上就缺了把門的，女警員抹著眼淚朝辦公室跑去。辭職不干了。那男的辭職也是因為一樁小事，警校要求新警員走路時必須雙手置于腰間，以逐步養(yǎng)成習慣，將來執(zhí)勤時也得如此。以便迅速抵抗突然襲擊。這位老兄課間休息時去衛(wèi)生間，兩手插在褲兜里，還違反了新警員一律靠右行的規(guī)矩，走到了走廊左邊，正讓海曼撞上，當場罰了20個俯臥撐不算，還要寫一篇1000字的檢討。他一時想不開，認為海曼小題大做，也辭職不干了。
射擊訓練完全是實戰(zhàn)演練，根本沒有數(shù)環(huán)數(shù)的精度射擊，實戰(zhàn)中不會有人站著不動讓你打，所以訓練時打的都是隱現(xiàn)靶，而且限時。實彈射擊成了最讓我露臉的課程。當別人打光了子彈，50米開外的4個保齡球依然有3個站在那里嘲笑，我卻手起靶落，保齡球一個個應聲倒下。
海曼真是一絲不茍，手把手地糾正學員的射擊動作，有個學員子彈卡了殼，一著急竟忘了槍口不準對人的禁令，用槍口指著海曼請她排除故障，氣得海曼在保齡球上寫上那個警員的名字，開車把保齡球扔到3英里之外，罰他跑去跑回，這一個來回就是6英里，相當于9公里，殺一儆百，再也沒人敢槍口對人了。
一周的射擊訓練，海曼就在我身邊呆了不到一分鐘，看我打了5槍，在靶心射出一個均勻的梅花形，算是送給她的一朵鮮花。海曼明白，任何對我的射擊的輔導都是多余的。
給克林頓做警衛(wèi)
第一次見到克林頓，是1993年在他的總統(tǒng)就職大典上。南北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美國國會大廈進行了擴建，從那以后，國會大廈西側(cè)便成為歷屆新總統(tǒng)宣誓就職的地方。宣誓儀式后，新總統(tǒng)及其隨行乘車沿憲法大道和賓州大道前往總統(tǒng)府白宮上任，老總統(tǒng)同日即遷出白宮，不會賴著不走。從國會到白宮大約三四公里，作為美國歷史上僅次于肯尼迪的最年輕的總統(tǒng)克林頓是第一位全程步行到白宮的。
轉(zhuǎn)眼8年過去了，作為美國新一代政治領(lǐng)導人，克林頓政府把美國帶入了歷史上經(jīng)濟與和平的最好時期，失業(yè)率、通貨膨脹率都降到30年來最低水平，同時，房屋擁有率卻達到歷史最高水平。而且在許多地區(qū)降低了犯罪率。他做到10年來第一次收入平衡，并且有了預算盈余。他是自羅斯�？偨y(tǒng)以來民主黨第一位連任兩屆的總統(tǒng)。
我為克林頓總統(tǒng)做警衛(wèi)是他大駕光臨希爾頓大酒店會見社區(qū)代表，就他任內(nèi)惟一失敗的健康保健改革計劃與公眾進行交流溝通。雖然經(jīng)歷了緋聞事件的風雨，又臨近屆滿，克林頓依然盡職盡責，站好最后一班崗。我的任務是在酒店門口維持秩序，保證總統(tǒng)出入酒店時絕對安全，沒有閑雜人等接近或騷擾總統(tǒng)，非與會人員不得進入會場。
步話機里剛剛傳出總統(tǒng)車隊抵達的指令，我就聽到護航警車尖利的警笛聲。此時，酒店入口兩側(cè)已經(jīng)站滿了圍觀的人群，等著一睹當今總統(tǒng)的風采。雖然美國歷史上已有3位總統(tǒng)被刺身亡，但是，總統(tǒng)所到之處依然允許有群眾圍觀。當然，要站在黃色警戒線的后面。
隨著呼嘯的警笛，護航車隊前導的摩托車隊先行到達，其后是一排警車，引導著兩輛加長林肯豪華轎車，其中一輛便是總統(tǒng)的座車，后面又是一排警車，最后是負責殿后的摩托車，浩浩蕩蕩，好不威風。不過，即使是總統(tǒng)出巡，也從未全線封鎖道路，而是邊行進邊封鎖，滾動式前進，以盡量縮短公共交通的等候時間。
克林頓總統(tǒng)從車內(nèi)走出來，他揚起左手向酒店周圍的人群揮手致意，本來安靜的人群一下子沸騰起來，歡呼聲、口哨聲響成一片。人們沖克林頓揮舞著雙手，后面的人看不到，急得跳著腳張望。美國人還真守規(guī)矩，沒有一個人過線。
克林頓總統(tǒng)及其隨行人員從我跟前走過，就像8年前他率著眾人沿賓州大道從我跟前走過去一樣。那時我已經(jīng)畢業(yè)，正做著FBI特工的春秋大夢，找工作四處碰壁。如今，我已經(jīng)成為一名美國警察，全副武裝地擔任總統(tǒng)的警衛(wèi)任務。
一個小時的會議，場內(nèi)場外秩序井然，什么狀況都沒發(fā)生。我便與白宮特勤隊警員們聊天。他們有的是從里根總統(tǒng)時就擔任總統(tǒng)車隊護航警衛(wèi)的，從里根、老布什，到克林頓，算得上三朝元老，知道不少白宮秘史。
克林頓英姿勃勃地走出酒店，他那天穿了一身藍色西裝，雪白的襯衣，锃亮的黑皮鞋，顯得十分瀟灑。我們都以為他會直接上車打道回府，我們也算交差了。沒想到，他環(huán)顧四周，竟然朝人群走去。安靜的人群再次沸騰起來，一只只手在空中揮舞著，都想跟這位瀟灑的風流總統(tǒng)握一握手。克林頓走到警戒線跟前，揚起雙手在面前手的海洋里輕輕拍打著，有幸被克林頓觸摸到的人便主動退出，把機會留給別人。
克林頓往人群那邊一走，所有警衛(wèi)人員頓時都緊張起來，你老老實實上車不就完了，這不是節(jié)外生枝嗎？萬一有亡命之徒給總統(tǒng)一槍或引爆炸藥與總統(tǒng)同歸于盡怎么是好！我連忙搶先幾步站到警戒線跟前，迅速觀察了一下人群，沒有可疑現(xiàn)象，克林頓的幾個便衣貼身保鏢也立即混進了人群之中，以防不測，好迅速采取措施�？肆诸D足足站了一分多鐘才轉(zhuǎn)身朝座車走去。這一分多鐘他并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揮手。臨上車了，克林頓總統(tǒng)特意回過頭來，沖我微笑著來了一個美國式的敬禮，還同時說了一聲：“謝謝！”
隨著車隊的遠去，人們也漸漸散去，一切恢復了正常。我聽見兩個白人婦女臨走時說，要不是憲法規(guī)定總統(tǒng)只能服務兩屆，她會再選克林頓任第三屆。（該書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