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的議論,近兩年無意之中看了不少。無意,是因為自己沒有想過偷窺是一個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沒有想過要看一看別人對偷窺有什么說法。但畢竟又看過不少議論,看著這些議論,才覺得事情真的可以越說越大。
當然,現(xiàn)在農(nóng)村的廁所里都發(fā)現(xiàn)了針孔攝像頭了,這個事實可以用來證明偷窺成了嚴重問題。不過,從
總體上的判斷,總歸會讓我不敢放心地相信。
村里的廁所被安了針孔攝像頭,表明偷窺者運用了新設備,但并不表明因為有了針孔攝像頭所以偷窺現(xiàn)象蔓延到了農(nóng)村。偷窺現(xiàn)象不是今日才有的,哪怕在農(nóng)村也不是。偷窺者也并不見得就是十惡不赦的壞種。成長中的少年,有偷窺欲望和偷窺行為的并不少見,大多數(shù)情況下,隨著成長過程的完成,這種偏差行為會得到自行校正。偷窺在一些地方甚至成為一種婚俗,“聽房”就是民俗中被允許的偷窺。
越來越多的偷窺報道,越來越多的對偷窺的擔心,是隱私意識普遍覺醒的表現(xiàn),至于在多大程度上能夠證明偷窺現(xiàn)象“于今為烈”,則是一個疑問。
我當然不會唱偷窺的贊歌,無論如何,偷窺行為構(gòu)成對他人隱私的侵犯。我所懷疑的是這樣的判斷,可用于偷窺的器材容易獲得,會導致偷窺行為更加普遍地發(fā)生。盡管這樣的推理,很合乎思維的習慣,但未必合乎事實的邏輯。美國經(jīng)常發(fā)生槍擊案,就會有人說,那是因為美國人很容易擁有槍支;這樣的推理,無法說明為什么加拿大人同樣很容易獲得槍支,卻極少發(fā)生槍擊案。所有用于偷窺的器材,都可以有多種不同的用途,它們既非專為偷窺而發(fā)明,也并不只能作為偷窺的器具,既然如此,這些器材是否用于偷窺,就與掌握器材的人有很大關系,而我們很難說今日的人們比以往的人們更加喜歡偷窺一些。
值得重視的問題,是偷窺所獲得的記錄在現(xiàn)代技術條件下很容易被傳播。一份偷窺記錄,很可能直接進入網(wǎng)絡,也可能被制作成商品出售。這擴大了被偷窺者的受害程度,而且由于偷窺行為的隱避性,受害人很難追索禍首。在很多情況下,一份廣泛傳播的偷窺記錄,也許并沒有明確的受害人,例如有意不暴露被偷窺對象的明顯個人特征,就不會有人“對號入座”,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偷窺記錄的傳播仍然會造成社會的不安全感。
但偷窺并不是一種罕見的人類行為,它是潛存于人內(nèi)心的欲望。我們很難斷定現(xiàn)在比過去有更多的偷窺行為,因為過去偷窺行為也相當普遍地存在。而在全部偷窺行為中,被發(fā)現(xiàn)的從來都是極少數(shù),大量實際發(fā)生的偷窺行為并未被發(fā)現(xiàn)。這表明,希望借助于任何懲罰手段有效地減少偷窺行為,都是有難度的。
控制可用于偷窺的器材,不僅會導致技術與人的人為隔離,而且并不能減少偷窺行為的發(fā)生,它只能減少偷窺者所制作的記錄。我想,哪怕不為任何實際的用途,而僅僅出于一種愛好,人們也應當有權(quán)擁有照相手機、小型攝像頭、數(shù)字錄音筆等“間諜器材”。
為了根絕“副作用”而禁止一項技術,社會將會付出怎樣的代價,很難事先預計。當初,德國的谷登堡在西方發(fā)明活字印刷術,教廷曾經(jīng)為這“神賜的技術”歡欣鼓舞,因為這一技術有利于《圣經(jīng)》的傳播。不過,很快地,印刷術的“副作用”就出現(xiàn)了,大量印刷使閱讀變成一種不再神圣的事情,也為“不良圖書”的流行提供了技術條件,所以教會又發(fā)布了“禁止濫用印刷機”的禁令。如果教會的禁令完全生效,印刷術會成為什么呢,這種技術就不會是一種有利于思想自由的發(fā)明,而會變成一種思想控制的手段。
偷窺比以前更多了嗎?也許是,也許不是,沒有誰有過真正的統(tǒng)計。憑著“偷窺越來越普遍”的印象,人們驚呼現(xiàn)在進入了“偷窺時代”,而因為這一驚呼,人們開始計劃著封鎖“偷窺器材”。對于這樣的驚呼,對于這樣的動議,我雖然理解其良好的動機,卻無法相信其正確性。事實上,盡管偷窺絕不是一種道德行為,但任何人都無法發(fā)明出杜絕偷窺的方法,無論有沒有器材,偷窺都在發(fā)生。最隨手的偷窺器材,乃是人的眼睛、耳朵,某些時候鼻子大概也起一點作用,但你不會為了禁絕偷窺而剁掉人的五官,是不是?
【來源:江南時報;作者:劉洪波】
編輯:林彥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