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平靜的中東,因為黎巴嫩前總理死于暗殺而出現(xiàn)了新的變局,衍生出引人注目的敘利亞-黎巴嫩危機。這一事態(tài)很容易讓人想起奧匈皇太子遇刺誘發(fā)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以及以色列駐英國大使遇刺誘發(fā)第五次中東戰(zhàn)爭。
一次謀殺或許不足以成為改變世界或者地
區(qū)格局的開戰(zhàn)理由,但是,如果有人處心積慮地準備著一場戰(zhàn)爭,并為此等待時機,這樣的偶然事件就會成為一根拋向火藥桶的火柴,而隨之爆炸的火藥桶也就成為合乎邏輯的必然結果。
眼前的敘黎危機就是如此,它眼睜睜地成為美國整合中東的又一個突破口。敘利亞總統(tǒng)巴沙爾5日宣布將分階段從黎巴嫩撤軍,而這一重大讓步,并沒有滿足美國的胃口,
敘黎危機正助推著美國發(fā)動的中東“民主化革命”。
“哈里里事件”是導火索
2月14日,曾經為黎巴嫩重建做出杰出貢獻的黎巴嫩前總理、億萬富翁哈里里在貝魯特遭遇炸彈伏擊,葬身火海。巨大的爆炸力、深埋地下的抗干擾爆炸裝置,以及精確到毫秒的引爆時間,在媒體有意無意的描述和揣測下,化作一個簡單而又容易說服常人的結論: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有著國家背景的專業(yè)謀殺。
盡管某個激進組織宣稱對此負責,盡管黎巴嫩警方抓住了一個巴勒斯坦嫌疑犯,但是,哈里里的追隨者立刻異口同聲地把矛頭指向本國政府以及為其撐腰的敘利亞,要求卡拉米領導的政府辭職,要求進行國際調查,要求敘利亞撤軍。美國官方也公開暗示哈里里之死與敘利亞有關,再次要求其遵守聯(lián)合國安理會令其撤軍的1559號決議,恢復黎巴嫩的獨立和主權。
無論是黎反對派,還是美國政府,在案件尚未真相大白之時就急匆匆蓋棺定論,依據(jù)的僅僅是哈里里反對敘利亞駐軍黎巴嫩。而事實是,哈里里生前并沒有明確地表明自己的立場,更沒有加入反對派的陣營,至少還是黎政府和敘利亞爭取的對象。
2月25日,以色列特拉維夫又發(fā)生了一起嚴重的自殺式爆炸襲擊。以色列政府隨后立即指責敘利亞與爆炸事件“有直接關聯(lián)”,相繼派出高官到歐洲游說舉證,并威脅將對敘利亞進行軍事打擊。
分析家們認為,敘利亞固然反感哈里里近幾年的不合作態(tài)度和離心傾向,固然容留巴勒斯坦幾個激進派別高級領導人,但是,素來以低調、穩(wěn)健而著稱的敘利亞無論如何不會出此下策、在美國找茬圖謀更替大馬士革政權的風口浪尖上犯如此低級的錯誤,授人以口實。而且,這兩樁案件,沒有一樁能為敘利亞帶來任何實質性好處,而其中任何一樁就足以引發(fā)今天的這場危機。
美以劍鋒直指敘利亞
美國多年把敘利亞列為支持恐怖主義的國家;2002年又將敘定為必欲鏟除的“邪惡軸心”之一;伊拉克戰(zhàn)爭期間美曾指責敘為薩達姆隱藏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戰(zhàn)后又指責其放縱反美武裝進入伊拉克,而且莫名其妙地在去年9月推動安理會通過1559號決議,把安理會決議的利劍懸在敘利亞頭頂。布什政府去年推出的大中東改造構想,以及他本人今年發(fā)表的國情咨文,又將劍鋒直指敘利亞。
敘利亞素來對以色列持強硬立場,拒絕單獨與其媾和,對戈蘭高地被占領土寸土必爭,因此成為阿拉伯強硬陣線領頭羊。不僅如此,敘利亞與黎巴嫩結成政治、軍事同盟,共同應對以色列。在以色列對哈馬斯、杰哈德等巴勒斯坦激進組織領導人趕盡殺絕的這幾年,敘利亞成為他們的避風港,為此甚至遭到以色列的轟炸。在以色列放棄黎巴嫩南部后,敘利亞支持的黎巴嫩真主黨武裝多次以收復薩巴阿農場為由襲擾以色列。這一切,使得美國和以色列無法忍受,如鯁在喉,即便敘利亞有完全和正當?shù)睦碛刹豢贤讌f(xié),即便它容留的只是巴激進派別的政治領導人,即便真主黨的抵抗連本國的反對黨都認為合理合法。
以色列總理沙龍曾經公開向布什建言:如想解決中東問題,必先推翻薩達姆政權。在薩達姆政權被顛覆后,在巴勒斯坦改朝換代并宣布;鸷螅瑪⒗麃喿匀怀蔀槲ㄒ徊豢锨谋,成為美以眼中解決中東問題的最后一個障礙,成為美國改造中東之路上的一塊絆腳石。
在黎巴嫩反對黨看來,無論是15年的內戰(zhàn),還是以色列的兩次大規(guī)模入侵,抑或是幾十年來黎以間無休止的炮擊、空襲,其實都是在為別人做嫁衣,起初是為了收復巴勒斯坦被占領土,后來則為敘利亞墊背,而這個美麗海濱之國卻付出經濟無法騰飛、社會難以進步的沉重代價。作為統(tǒng)治兩大宗教、四大種族和七大派別的黎巴嫩政府,多年來既難以擺脫阿拉伯民族屬性的血脈聯(lián)系和情感糾纏,又難以完全割斷與敘利亞歷史關系的紐帶,更無法抵擋遠近大國角力的擠壓,只能就近依靠敘利亞的強力支持維持著脆弱而微妙的種族和宗教平衡,以及相對的和平。1983年,黎政府同以色列曾達成結束戰(zhàn)爭狀態(tài)的雙邊協(xié)定,試圖依靠美國、脫身阿以沖突而自保。但是,在國內穆斯林派別、巴解組織和阿拉伯國家的強大內外壓力下,黎政府最終被迫廢除“黎以協(xié)定”,與敘利亞結成特殊關系,重返阿拉伯陣營。這是特定歷史條件下的局限,是黎政府維持生存的不二選擇,也奠定了與敘利亞難以拆分的政治、經濟和軍事聯(lián)系。
今天的敘利亞、黎巴嫩、巴勒斯坦、約旦和以色列都曾是歷史上敘利亞的組成部分。敘利亞從1943年擺脫法國委任統(tǒng)治起,就沒有承認過黎巴嫩的獨立和主權,始終把巴勒斯坦看作是敘利亞的南方,也曾試圖與約旦建立聯(lián)邦,當然,至今也沒有正式承認以色列。敘利亞曾經對單獨與以媾和的約巴冷眼相待,遲遲不肯諒解。敘利亞是阿拉伯復興社會主義思想的發(fā)源地,敘利亞領導人也一直與薩達姆政權爭奪著復興黨的正統(tǒng)地位,同樣夢想著有一天能夠重新實現(xiàn)阿拉伯民族的統(tǒng)一與復興。但是,面對阿以沖突節(jié)節(jié)失利的殘酷現(xiàn)實,敘利亞深度介入黎巴嫩首先考慮的是把這個彈丸之地當作緩沖以色列軍事威脅的屏障。因此,在黎巴嫩內戰(zhàn)期間,它時而扶持穆斯林左派力量和巴解組織,時而站在基督教派別一邊,目的就是保持各派力量的平衡,既不想讓主張滅以的力量主導黎巴嫩進而導致以色列的恐慌和占領,也不想讓黎巴嫩出現(xiàn)一個親以親西方的政權,更不能容忍這個國家因教派權爭而分裂。當然,支持黎巴嫩真主黨和巴勒斯坦激進派別,也是想間接從兩個方向牽制以色列,迫使其同意一攬子解決中東問題,使自己完全收回失去的戈蘭高地。
以色列強大后,再也無意同整個阿拉伯世界作和平交易,而是希望各個擊破,將自己對阿拉伯世界的單個劣勢轉化為對阿拉伯單個國家的絕對優(yōu)勢。借助戴維營協(xié)議實現(xiàn)與埃及的和平后,毫無后顧之憂的以色列直接用武力將巴解武裝趕出黎巴嫩,接著又以馬德里和會為契機相繼與巴解組織、約旦實現(xiàn)了和解,并放棄了占領18年并給自己造成沉重負擔的黎巴嫩南部。國際和地區(qū)環(huán)境發(fā)生戰(zhàn)略性的改觀后,以色列不再急于同敘利亞商討和平問題,也沒有完全交還戈蘭高地的誠意。當美國為發(fā)動伊拉克戰(zhàn)爭造勢、拉開改造中東的序幕后,以色列更沒有興趣輕易放棄到手的北方戰(zhàn)略制高點,而是寄希望借助美國的力量壓迫它的阿拉伯對手在談判桌上作出痛苦的讓步,實現(xiàn)自己安全利益的最大化。因此,以色列鼓動美國推翻薩達姆政權,拒絕同阿拉法特領導的巴勒斯坦進行談判,如今,又策應和推動美國拆分敘黎聯(lián)盟、孤立和改造敘利亞。
“美國的中東”新格局
面對1559號決議的權威和塔伊夫協(xié)議的原則規(guī)定,面對美政治、外交、經濟和軍事壓力,面對英、法、德、俄等大國的撤軍呼聲,面對阿拉伯外長會議的類似要求,面對黎反對黨的強烈抵制,敘利亞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余地,完全撤離黎巴嫩只是個時間和方式問題。
伊拉克變了,利比亞軟了,巴勒斯坦走上了美以設計的軌道,伊朗正在美國“胡蘿卜加大棒”的夾擊下苦苦周旋。面對美國強大的改造壓力,沙特阿拉伯最近舉行了建國以來的首次地方選舉,埃及日前在直選問題上放松閘門,阿拉伯國家聯(lián)盟也首次與西方八國商討民主化進程……這一切都表明,美國整合中東的打、拉、嚇組合拳已經發(fā)揮作用,顯現(xiàn)了效果。突然爆發(fā)的敘黎危機又成為一個新的突破口。它將給急劇變動的中東政治版圖帶來怎樣的變化,值得關注和思考。
黎巴嫩與敘利亞的關系
黎巴嫩與敘利亞兩國關系有較深的歷史淵源。公元7世紀,黎巴嫩和敘利亞同為阿拉伯帝國所統(tǒng)治,16世紀初,同被并入奧斯曼帝國版圖。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黎敘淪為法國的委任統(tǒng)治地。1943年黎敘擺脫法委任統(tǒng)治,各自成立政府。
1975年黎巴嫩內戰(zhàn)爆發(fā)。1976年5月,敘利亞軍隊約3.5萬人以“阿拉伯威懾部隊”名義進駐黎巴嫩。
1991年5月,敘黎簽署《敘黎合作協(xié)調兄弟關系條約》,同年9月又簽署一項安全協(xié)議。至此,敘利亞對黎巴嫩安全負有責任和義務以法律形式得以確立。
2000年5月,以色列完成從黎南部撤軍,但仍然控制著存有爭議的薩巴阿農場。黎總統(tǒng)拉胡德曾表示,只要中東沒有實現(xiàn)全面、公正、持久的和平,只要以色列仍然占領著黎領土,敘軍就不會從黎全部撤出。
近年來,黎國內要求敘撤軍以及修正敘黎關系的呼聲高漲。敘利亞也不斷調整在黎軍事部署。
2004年9月2日,美國不顧黎敘強烈反對,推動聯(lián)合國安理會通過了第1559號決議,呼吁包括敘利亞部隊在內的所有外國軍隊撤出黎巴嫩。此后,敘利亞將大約2000名駐黎士兵撤回國內。目前,敘利亞在黎巴嫩駐有約1.6萬名士兵。 ■
《環(huán)球》雜志總編輯/馬曉霖
責任編輯:屠筱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