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中在爐板上烤著肉,面有難色地說道:掏狼崽可不是鬧著玩的,前幾天蘭木扎布他們掏狼洞熏出一條母狼,母狼跟人玩了命,差點沒把他的胳膊咬斷。他們一共三個馬倌牛倌,七八條大狗,費了好大勁,才打死母狼。狼洞太深,他們換了兩撥人,挖了兩天才把狼崽掏了出來。護羔子的綿羊都敢頂人,護崽的母
狼還不得跟人拼命。咱們連槍都沒有,就拿鐵鍬馬棒能對付得了?挖狼洞也不是件輕活,上次我?guī)蜕=芡诶嵌,挖了兩天,也沒挖到頭,最后只好點火灌煙再封了洞拉倒,誰知道能不能熏死小狼崽。桑杰說母狼會堵煙,洞里也有通風(fēng)暗口……找有狼崽的洞就更難了,狼的真真假假你還不知道?牧民說,狼洞狼洞,十洞九空,還經(jīng)常搬家。牧民挖到一窩狼崽都那么難,咱們能挖著嗎? 楊克倒是痛快地對陳陣說:我跟你去。我有根鐵棒,很合手,頭也磨尖了,像把小扎槍。要碰見母狼,我就不信咱倆打不過一條狼。再帶上一把砍刀,幾個二踢腳。咱們連砍帶炸準能把狼趕跑。要是能打死條大狼,那咱們就更神氣了。
梁建中挖苦道:臭美吧。留神狼把你抓成個獨眼龍,咬成狂犬病,不對,是狂狼病,那你的小命可就玩兒完了。
楊克晃晃腦袋:沒事兒,我命大,學(xué)校那回武斗,我們第一組五個人傷了四個,就我沒事。辦什么事都不能前怕狼后怕虎。漢人就是因為像你這樣,才經(jīng)常讓游牧民族入主中原。蘭木扎布老說我是吃草的羊,他是吃肉的狼。咱們要是自個兒獨立掏出一窩狼崽,看他還敢說我是羊了。我豁出一只眼也得賭這口氣。
陳陣說:好!說定了?可不許再反悔噢!
楊克把茶碗往桌上一扣,大聲說:嗨,你說什么時候去?要快!晚了場部就該讓咱們?nèi)ト橇。我也特想(yún)⒓訃谴髸?zhàn)。
陳陣站起來說:那就吃完飯去,先偵察偵察。
陳陣和楊克正在備鞍,巴雅爾騎著一匹大黃馬跑來,說爺爺讓陳陣去他家。陳陣說:阿爸讓我去,準保有要緊事。楊克說:沒準和圍狼有關(guān)系,你趕緊去吧,也正好可以跟阿爸討教討教掏狼崽的技術(shù)和竅門。
陳陣立即上馬。巴雅爾個子小,在平地上不了馬,楊克想把他抱上馬鞍,小家伙不讓,他自己把大黃馬牽到牛車旁,踩著車轅認了馬鐙上了馬。兩匹馬飛奔而去。
陳陣還未下馬,就聞到老人的蒙古包里飄出一股濃濃的肉腥味,不像是羊肉味。他很覺奇怪,急忙下馬進包。畢利格老人忙喊慢著慢著。陳陣慌忙站定,發(fā)現(xiàn)東、北、西三面的地毯都已卷起,寬大的地氈上鋪著生馬皮,馬皮上擺滿了鋼制狼夾子,至少有七八個。蒙古包中央爐子上的大鍋,冒著熱氣和腥氣,鍋里是黑糊糊油汪汪的一大鍋湯水。嘎斯邁滿面煙塵汗跡,跪在爐旁加糞添火。她的五歲小女兒其其格正在玩一大堆羊拐,足有六七十個。巴圖在一邊擦狼夾子,他還在家里養(yǎng)傷,臉上露出大片的新肉。畢利格的老伴老額吉也在擦狼夾。陳陣不知老人在煮什么。老人在身旁挪出了空地,讓陳陣坐在他的旁邊。
陳陣開玩笑地問:您在煮什么?想煮狼夾子吃?您老牙口好硬呵。
畢利格笑迷了眼,說道:你猜著了一半,我是在煮狼夾。不過,我的牙口不成了,是狼夾的牙口好,你看看這夾子是不是滿口鋼牙?
陳陣驚訝地問:您煮狼夾干什么?
夾狼啊。畢利格指指大鍋說:我來考考你,你聞聞這是什么肉味?
陳陣搖搖頭。老人指了指爐旁的一盆肉說:那是馬肉,是我從泡子那邊撿回來的。煮一大鍋馬肉湯,再用肉湯煮狼夾子,你知道這是為的啥?為的是煮掉夾子的鐵銹味。陳陣明白了,立刻來了興趣說:得,這下狼該踩進夾子里去了,狼還是斗不過人。
老人捋了捋黃白色的胡須說:你要是這么想,就還斗不過狼。狼鼻子比狗靈,有一星半點的銹味和人味,那你就瞎忙活了。有一回我把夾子弄得干干凈凈,一點銹味人味也沒有?傻搅艘矝]夾著狼,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那天我下完夾子不小心咳出一口痰,我要是連雪帶痰一塊捧走也就沒事了,可我踩了一腳,又扒拉些雪蓋上痰,想著沒事,可還是讓狼給聞出來了。(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