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星期,李少紅給了那些原以為她只能拍類似《大明宮詞》和《桔子紅了》舊時淑女言情的人們一記狠狠的耳光。“戀愛中的寶貝”不是淑女,甚至不是一普通女孩兒。她的愛情來得莫名其妙,從不珍惜,堅守得更是匪夷所思。
她會飛(注:象征現(xiàn)代化對個人精神世界的戕害,女主人逃離現(xiàn)實世界);會準確地把盛滿菜的盤子飛擲到十幾米以外的桌上(注:毫無牽拌的自由象征);最常做的事情是在眾目睽睽下袒露私情(注:以此蹩腳地象征隱私頻遭公眾窺探的社會現(xiàn)實)……李少紅終于宣泄似地玩兒了回“玄”的。
一部隨時要被注腳、充滿象征意味影像的超現(xiàn)實主義風格文藝片被質(zhì)疑和謾罵是在意料之中的,所以對于自己在影片中的為所欲為和觀眾的發(fā)難,李少紅亦能心平氣和地表明“看不懂不足為怪”的態(tài)度。她甚至將“寶貝”與80年代盛極一時的朦朧詩作比,亦是自勉,那些最初曾被極力否定的東西最終卻也成為代表一個時代和一代人心境的經(jīng)典之作,這正是她所期許的關于“寶貝”的境界。
但凡看不懂的藝術創(chuàng)作大抵都會有類似的境界或潛質(zhì)。幾年前第一次經(jīng)一位淘碟高手的推介,看《穆赫蘭道》,一頭霧水之余絕不敢質(zhì)疑影片的不可理喻,而是自責見得太少。(李少紅也曾自信滿滿地指責她的觀眾看不懂“寶貝”是因為見類似的片子太少,正所謂吃慣了面條突然改吃西餐就有點腸胃不適)。后來證明自己除去見得太少,最重要的是還缺少審美格調(diào),因為大名鼎鼎的影評家羅杰•伊伯特雖也表示沒完全看懂《穆》片,卻依然強烈地感受到這部無法言傳的影片所創(chuàng)造的詭異境界。他對這部影片的盛贊同樣適用于《戀愛中的寶貝》“那夢幻般的意象、神秘的氣氛、精湛的演技,讓人真切地體會到噩夢的感覺!
“寶貝”之與傳統(tǒng)的悖離,大體便在于類似的“感覺”。你可以沒有完整的劇情,你可以沒有鮮明的故事情節(jié)層次的遞進;你可以不被看懂;但是你不能沒有感覺。好在前期有諸多關于感覺的嘗試表明,我們并沒有落伍:形式大于內(nèi)容的《英雄》感覺是唯美的;姜文與趙薇烹的《綠茶》感覺是現(xiàn)代的、明媚的;《周漁的火車》感覺是執(zhí)著而憂傷的……
而在他們中間,在依然堅持敘事傳統(tǒng)的電影語言的東方,“寶貝”仍是最驚世駭俗的,她破天荒地將技術凌駕于劇情之上,情節(jié)的“魂飛魄散”與李少紅所要傳達的“愛情的魂飛魄散”不那么契合地契合在一起,也許這正是導演的深刻用意:以形式表現(xiàn)內(nèi)容(不能擅自高估導演的智商)。
一本法國雜志對“寶貝”的專訪多少會令人失望,從中我們無法看到任何有關影片內(nèi)容主題與劇情的闡釋,他們是沖著影片的技術指標來的:特技的運用,鏡頭的擺放,使盤子飛擲的特殊裝置……對之青眼有加的西方人對于如是感覺的喜好大抵類似于對待80年代張藝謀的《紅高粱》,新鮮、刺激,特別。惟一不同的是,《紅高粱》是本土化的新鮮,而《寶貝》則是西化的刺激,所以當英國人和法國人驚喜地喊出,‘寶貝’的作用好過毒品時”,他們更是在驚詫:中國電影竟然也可以與我們?nèi)绱讼嘞。?
幾天前西影廠開始征集一本關于李白和杜甫的劇本,我對這本劇本抑或這部八字還沒有一撇的電影大抵不抱多大期望,因為之前便聽到有關這部電影闡釋:要能傳遞出詩氣、仙氣、俠氣和劍氣等等(還有幾個氣,記不得了)感覺,劇情如何倒在其次了。我說有沒有什么氣倒在其次,只要少幾分“玄”氣便可。
無論如何,電影都稱得上是一門藝術,是藝術,總是要拿出來示人,總是要有精神上的傳遞與交流的,而既然是交流,就總歸要先讓人看懂才是。
□李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