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身上拿出了一千五百塊錢,那是他從家里剛剛帶出來的,他遞給景科長說:“你們?nèi)パ嗌瘞臀屹I一個抽雪茄專用的打火機好嗎,我要大衛(wèi)杜夫牌的,大概一千塊錢多一點吧,貴點也不要緊,錢不夠你們先墊上,我回來再還給你們!
景科長愣。骸澳愠檠┣?你這次身上還帶了多少錢。你這樣還能不暴露嗎!抽雪茄是高消費,像你這種為了錢恨不能賣身當鴨的人,怎么能抽雪茄?”
劉川說:“我不抽,我買這打火機是送人的。今天是三號了吧,麻煩你們務必今天幫我買了給一個女孩送去,她叫季文竹,你們記一下她的電話。”
景科長這才接了錢,又記下了季文竹的電話號碼。號碼和錢都交給了車上一個東照市局的刑警,囑他務必辦好。劉川又向那位刑警囑咐了一通,囑咐他見到季文竹如何如何說之類,弄得景科長和東照刑警都笑起來了,一通承諾一通安撫,說行行行你放心吧!他們也許都覺得奇怪,劉川正事不愛說話,但對替女孩買東西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何以如此婆婆媽媽?
面包車這時已經(jīng)開到了北京城區(qū)的邊緣,在一個路邊的公用電話亭前停下。景科長陪劉川一起下車,用這部投幣電話撥通了單鵑的手機。按照昨晚劉川與單家父女分手時的約定,單成功會讓老范的那輛煤車冒險在京郊等到今晨日出,無論劉川去留與否,都必須在今天早上七點之前,用電話告之他的決定。他們最多等到七點半鐘,他們不能遲于那個時間啟程逃離北京。
單鵑的電話接通了,兩句話之后,單成功接了過去。景科長站在電話亭的一側,他只聽到劉川對著話筒說道:
“干爹,我想好了,我跟你走!”
劉川是在這一天早上七點四十五分乘出租車趕到延慶縣界的,在他走下出租車走向那輛焦急等待的煤車時,單鵑和小康剛剛結束了一場爭吵。爭吵的焦點當然還是劉川,小康見劉川遲遲不到不愿再等,催促老爸趕快上路。這里畢竟不是秦水,他們?nèi)说厣瑁瑔纬晒﹄m然藏到了駕駛艙坐墊下改裝的柜子里,可在此處多留一刻,危險就會陡增一成。
但劉川尚未趕到,單鵑不愿啟程,她說她父親已經(jīng)答應劉川,等他趕來一同上路。兩人的爭議后來演變?yōu)榧ち业臎_突,連老范都聽得出來,沖突的主題已無關危險的大小,而是關乎那個名叫劉川的白面小生。
他聽出兒子的暴怒,已完全出自單鵑對劉
川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熱衷,那種已經(jīng)不是就事論事的關切讓小康再也沒法無動于衷。當兩個年輕人在盛怒之下開始惡語相向,互相貶損的時候,當小康氣急敗壞公然叫罵單鵑與劉川都他媽臭不要臉的時候,老范厲聲制止了兒子。
老范說:“小康,你嘴巴干凈點,你給我到車上呆著去,走不走輪不到你來發(fā)號施令!
小康這才住了嘴,悻悻地摔門上車。小康雖然兇惡,但對他老爸還得俯首低頭。也許他爸爸此時并不想跟單家翻臉,所以不容兒子不知控制地激化事態(tài)。幸而劉川很快趕過來了,他們啟程上路時劉川還能看到小康腦門兩側暴起的青筋。
單鵑還好,見到劉川之后火就消了,平平常常地和劉川并肩坐在車廂后座,談笑自如。不知是劉川使她心情愉快,還是為了故意氣氣小康。
劉川還發(fā)現(xiàn),在他們回程的路上,單鵑幾乎沒跟小康有過任何言語交流。他看得出小康有好多次用行動討好單鵑,但單鵑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為了避免矛盾,避免刺激小康,劉川一路上也盡量減少與單鵑的單獨交談,在單鵑面前他盡量沉默。在車子駛入河北,單成功不再藏身座下之后,他更多的是和老單聊天。聊他們的未來,也聊過去的往事。聊起往事劉川情不自禁地說起奶奶,他記得小學一年級時有一次老師留作業(yè),要大家用“我是……”造句,別的同學大都造成:我是一個少先隊員、我是一個聽話的孩子、我是一個愛勞動的北京人等等,最簡單的,也寫了“我是一個男生”之類。劉川回家問奶奶:奶奶,我是什么?奶奶正在看報,不耐煩地回答:你是什么?你是人!劉川于是造句:我是人!結果被老師狠狠扣分。劉川的奶奶為這事專門鬧到學校,嚴肅地與老師商榷辯論:我是人有什么錯呢,造句是語法練習,主謂賓齊全即可,不要說“我是人”不算錯,就是寫“我是狗”,在語法結構上都不該算錯!(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