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川愣了半天,突然問了句:那龐建東知道我被公安局收了嗎,他有沒有跟他女朋友說?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大家全都愣了,老鐘也愣了:龐建東?他女朋友不是早吹了嗎?
劉川低頭沉默,知道自己失態(tài)脫口。
老鐘接著說:你家公司的情況我也托法院的熟人幫你問了,目前法院還在處理協(xié)調(diào)當(dāng)中,他們說你的律師一直和他們有聯(lián)系,最近一般不會有大的動作。我前兩天去萬和娛樂城看了一下,生意挺好,挺正常的,我把情況也都告訴景科長了,讓他有機會轉(zhuǎn)告你,F(xiàn)在你奶奶也出院了,昨天是我從醫(yī)院接她回家的。你們公司昨天也去了幾個人,到家后那位律師也來了,我都看見了。律師后來到你奶奶屋里去了,說要讓她簽一些授權(quán)文件,公司里的情況我估計他都跟你奶奶說了。昨天我走的時候你奶奶情緒挺好,所以我想公司那邊的情況不會太糟。
老鐘沒有多勸劉川該怎么配合景科長工作之類的,可劉川是個心軟的人,受不了別人幾句軟話,受不了人家對他有一點好,所以他低頭沉默了半晌,最后朝景科長看了一眼,心疲氣弱地說了一句:
“我想……先回趟家。”
那一夜劉川幾乎沒有睡覺,他回家后沒有叫醒奶奶,自己在衛(wèi)生間的大浴盆里放了熱水,讓自己遍體鱗傷的身子在熱水中長久地浸泡。他一個多星期沒有好好地洗過澡了,皮膚和內(nèi)衣都有股霉腐的味道。
躺在自家雪白的大浴盆里,仰望頭頂云石燈罩發(fā)出的柔和燈光,燈光把四周雀眼拼花的墻壁,映襯得熠熠生輝。泡完澡劉川從池子里赤裸起身,用上下兩塊厚厚的白色浴巾圍住身體,毛巾柔軟吸水的纖維仔細熨貼著他的皮膚,他的皮膚光潔得有如處子。他走出衛(wèi)生間平滑的大理石地面,赤腳踏上臥室又厚又軟的羊毛地毯,他躺進床上干燥溫暖的棉布薄被,那久違的舒適讓他頓時全身舒懶。值此夜深人靜,他不僅全無睡意,而且仿佛噩夢乍醒。這場噩夢讓他把那些因為一向擁有而渾無知覺的幸福生活,一一細品過來,不免感觸萬千,那感觸最終的落點,不可避免地泊入一個女孩纖弱的懷中,那女孩就是文竹。鉆心的思念讓劉川不管此時已經(jīng)夜深幾許,依然試著撥打了季文竹的手機,那令人期待也令人詛咒的電話依然關(guān)著。劉川在去秦水的路上和在秦水的小郵局里,曾多次撥打過這個電話,可這個死相的電話和現(xiàn)在一樣,始終“已經(jīng)關(guān)機”。
凌晨五點劉川起床,紅著一夜未眠的眼睛
去了奶奶的房間。他躡手躡腳行至奶奶床前,奶奶睡得很香,居然還有輕微的鼻鼾。劉川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奶奶也會打呼嚕呢,他想笑但同時又有些心酸。他仔細端詳著奶奶睡夢中倍顯天真的面容,想這樣默默告別但又不免依依不舍。
他在奶奶床前站了很久,看奶奶睡覺打呼十分好玩。走前想起該給奶奶留張字條,但想想又不知該說什么。
時間不允許劉川仔細思忖,他踩著清晨地面的濕氣走出家門。他如約在早上五點四十五分出現(xiàn)在離他家最近的那個街口,街的對面,薄霧正散的路邊,東照公安局的那輛面包車響著引擎,早如滿弓之箭,引而待發(fā)。劉川過街,上了車子,車子旋即開動,向城西方向疾速射去。
車子如箭似飛,并不妨礙車內(nèi)的從容交談。景科長不厭其煩地向劉川交待著此去秦水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和注意事項,他告訴劉川,他和東照市公安局的偵察小組將尾隨他進入秦水,并與他隨時聯(lián)絡(luò),彼此策應(yīng)。秦水市公安局按照省廳和公安部的要求,也會積極配合,保證他的安全。不過,單成功表面雖然慈善,但畢竟是搶劫金庫的要犯,也是佟寶蓮被殺的兇嫌,其生性多疑殘忍,自不待言;他的把兄弟老范,也號稱秦水南城老大,手下惡棍頗多,橫行一方為霸。在這群人當(dāng)中如何自處自保,須多費思量,要時時小心。無論我們在外圍怎樣加強保護,但畢竟鞭長莫及,更重要的還在于你本身的自我保護,遇事千萬別慌,一旦遇有生命危險,可立即中止任務(wù),緊急脫身。
景科長不停地說著,劉川默默地聽著,景科長看看劉川的表情,終于停下來問:“你都聽明白了嗎?你看你還有什么需要問的,還有什么問題,有什么要求,趕快想一想,咱們還有時間商量!
劉川想了一下,緩緩開口,包括景科長在內(nèi),車上所有人誰也沒有想到,劉川居然提了一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要求。(43)